第49章

午時過後, 天色倏忽暗了下來,雲團聚了一層又一層。

陰風怒號。

沈瑤立在謝欽的書房,張目望向廊廡外, 月洞門外安安靜靜的, 唯有枯枝颯颯作響, 她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心裏砰砰直跳,碧雲坐在錦杌做針線活, 沈瑤親自給謝欽做了一身衣裳, 碧雲擅長繡花紋,沈瑤做好後余下鑲邊的花紋都交給她。

碧雲繡了一會兒只覺眼神晃得很,“姑娘,您別晃來晃去了, 坐下喝口茶吧。”

“我不渴。”沈瑤雙手扶在書案, “他叫我不必擔心, 我怎麽可能不擔心呢,他一個人在皇城, 我見不著摸不著,我寧願跟他共赴生死, 也好過在這裏擔驚受怕。”

碧雲插科打諢一笑, “喲,姑娘,原先是誰說絕不可能為一個男人去死,什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怎麽, 現在死心塌地跟著姑爺了?”

沈瑤瞪了她一眼,俏生生道, “那是原先的混賬話。”

她的郎君,生得這麽俏,又這麽好,打著燈籠也尋不著。

沈瑤完全想開了,不必因未知的恐懼作繭自縛,她沈瑤這輩子一無所有,但凡得到什麽,都是她賺的。

又過了一會兒,廊廡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瑤連忙繞出博古架迎去,果然瞧見平陵來到門口,臉色不大好看,

“夫人,永定門內打起來了。”

沈瑤一驚,“誰跟誰打起來了?”

碧雲丟下手中活計,跟著沈瑤追了出來,主仆二人一同望著平陵。

平陵定了一下神,回道,“三殿下在天地壇祭祀時,壇中起火,一夥遊民從神樂觀的地洞裏闖出來,將三殿下與祭祀的官員圍困在大享殿內,那賊人怕是意圖將三皇子等人活活燒死。”

沈瑤心猛地一緊,“侯爺沒去天地壇吧?侯爺在宮中是不是?”

雖然謝欽已囑咐她,一切在他掌控當中,沈瑤還是不放心。

平陵點頭,“是,侯爺在宮中,不過沈大人隨三殿下在天地壇。”

沈瑤心漏了一拍,轉瞬臉色沉下來,“這是他的選擇,是他咎由自取。”

沈黎東身為她親生父親,這輩子都不曾在意過她的生死,她又何必為沈黎東擔憂。

“宮裏情形如何?”

昨夜謝欽告訴她,東宮明面上爭奪冬祭,實則暗中已做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暫時還沒消息傳出。”平陵寬她的心,“您別擔心,侯爺運籌帷幄,不會有事,夫人,咱們府上是不是可以戒嚴了?”

沈瑤語氣一定,“關門閉戶,讓所有女眷幼兒躲去地窖。”

一旦紛爭起,謝家必定首當其沖,而她與老太太更是眾矢之的,兩日前謝欽已暗中將老太太轉移至安虞之地,為免打草驚蛇,沈瑤依然留在府中主事,謝欽安排數十暗衛保護她,安危無憂。

平陵立即出去傳達指令,吩咐完,又折回來與沈瑤道,

“夫人,您也去書房暗室避一避,待事情平定,屬下再稟報您。”

沈瑤先道一聲好,“你去忙,我晚些時候進去。”

沈瑤擔心謝府女眷人心惶惶,又折去後院,地窖的入口在老太爺的天一閣,謝家各房女眷壓根不知外面出了什麽事,孩子哭鬧不聽管束,姑娘們提著裙擺左顧右盼,擔心地窖裏邋遢,臟了她們的裙擺,均踟躕不進。

整個天一閣鬧哄哄的,人是聚了不少,卻無人去地窖,都躲在敞廳聽著外頭的動靜。

“方才李叔從南邊采購回來,說是漕河之南的天壇方向起了火光,看來是冬祭出事了。”

“冬祭出事與咱們有何相幹?”

“傻小子,平陵既然吩咐我們躲起來必定是出了大事。”

“我不去!”寧氏的兒子府中二少爺甩開長姐的手,“我還約了崔府三少爺去打馬球呢。”

謝京急了,連忙追到門口,拽住弟弟的手腕,將他往裏拖,

“實話告訴你,你今個兒哪都去不了,這壓根就不是普通的火災,這是朝爭,朝中要出亂子....”

“.......”

周氏吩咐能幹的仆婦與管事將整個天一閣為圍住,不許任何人出去。

不一會大夫人和二夫人相攜而來,往日相看兩相厭的妯娌,今日罕見步調一致,憂心忡忡進了穿堂,見院子裏亂成一團,大夫人厲色一喝,總算是唬住了那些亂竄的少爺。

二夫人則神色溫和,催促大家去地窖候著。

眾人訥訥不言,誰也不肯挪步。

五奶奶崔氏前不久被整出孕脈,扶著肚子細眉蹙起,被地窖裏時不時竄出來的黴氣熏得惡心,站在窗口躲得遠遠的,四奶奶許氏只有一個三歲的兒子,著乳娘抱著,倒是乖巧得很,只看著屋子裏的哥哥姐姐玩耍,並不哭鬧,許氏放心孩子,瞅見崔氏捂著嘴好一陣幹嘔,湊了過去,替她撫背,

“好端端的,出了亂子,咱們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