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夜雨微涼

明溪只是稍微眯了一會眼睛,很快就被模糊不清的噩夢驚醒,他在坐直的一瞬間緊蹙眉頭望了一眼敞開的窗子,微風夾帶著細雨吹入,已經沾濕了地面。

他扶著把手站起來,疲憊的身體左右搖晃了一下,要等個幾分鐘才能勉強穩住,他猶豫的扭頭,似乎是想直接去後面的隔間裏休息,但很快又放棄了這種想法,這段時間以來,墨閣幾乎成為帝王的第二個寢宮,他經常在入夜後沉沉入睡,但是每次醒來的時候他都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躺在隔間的小床上,蓋著溫暖的被褥,桌上也永遠會點起一盞淡淡的燈。

想起這些事情,明溪下意識的摸了摸玉扳指,睡眼朦朧之際,他總是能看到一抹純凈的白影,無聲無息照進他心底最為黑暗的角落。

“呵……”不知為何感到可笑,此刻的明溪卻一點也不想去隔間,他揉著眉頭往外走,墨閣的外閣因為他尚未離開而始終點著燈,然而此刻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大堂門邊卻站立著一個熟悉的人影,明溪頓了頓,發現是慕西昭,而對方也在這一刻恭敬的行禮,他微微遲疑,不由得問道,“你怎麽還沒走?我應該說過讓你回去休息了。”

“陛下最近氣色不好,總是一個人熬夜,屬下不放心。”慕西昭低聲回答,即便是自己抗命在先,語氣竟然平穩的聽不出波瀾,這樣的鎮定反倒是讓明溪意外的笑了起來,嘴角忽然露出一絲期待,慢慢問道,“只是普通的風寒而已,最近有不少愛卿給我送了靈丹妙藥,就在裏頭的櫃子上堆著,一天吃一種,也能吃幾個月不重樣吧,有什麽好擔心的?更何況這個點你違背命令孤身出現在這裏,就不怕被我誤會你另有目的?”

“屬下不敢。”慕西昭並未被他的一番話嚇著,而是慢慢的擡起眼睛看了一眼對面的帝王,這本是一種大逆不道的行為,慕西昭卻定定看了一分鐘,仿佛瞳孔裏的光都在一點點凝結成冰,“屬下是縛王水獄的藥人,能感覺到陛下的身體不是偶感風寒,但更具體的東西,想必只有您最親近之人心中最為清楚,眼下全境大亂,請您務必保重身體。”

明溪暗暗驚訝,對這個人才有了一絲刮目相看的意味,沉吟半晌,緩緩說道:“你倒是眼尖敏銳,不像那群諂媚的蠢貨,聽風就是雨,眼下這裏並不需要你守著,出了你身後那扇門,外面就是軍閣總部的戰士。”

聽出帝王言語中的驅趕之意,也確認了自己內心中那些猜想,慕西昭再度行禮,就在他準備退出去之時,明溪忽然改變主意又喊住了他,喃喃道:“算了,來都來了,陪我走一會吧。”

“走一會?”慕西昭以為自己聽錯了,明溪卻已經輕輕從他身邊走過,一把推開了墨閣的大門,深夜的寒風卷著冰涼的雨水一下子打在臉上,讓本來昏昏欲睡的大腦頓時就清醒了不少,但這樣的舉動顯然是讓慕西昭嚇了一跳,立刻伸手阻止,“陛下,夜雨陰寒,您的身體不能再出去淋雨了,若是想回宮,屬下這就安排轎夫過來……”

“不必了。”明溪擡手打斷他的話,寒冷讓遊離的神智陡然一清,低道,“這麽小的雨連傘都不需要打了,況且我也不是要回宮,陪我走一會吧,正好缺個護衛。”

他在說話的同時,一只腳已經邁入雨中,守夜的士兵驚慌失措的跑過來,又被他擡手呵斥在數米之外,淡道:“繼續做好自己的事情。”

既然帝王開了口,自然也沒有人再敢多說一句話,慕西昭緊張的跟著這個病弱的帝王,坦白而言,若是撇去“天尊帝”這三個讓人肅然起敬的字,眼前的年輕人看著弱不禁風,似乎夜風再大一些就能直接將他吹倒在地,他走在前面,時不時會擡手捂嘴輕咳,但就是這樣一個孱弱的身影內部,又始終有看不見的威懾力如光一般流溢而出。

慕西昭不由得走神,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披著文弱書生的皮,但隨時能拔出致命之劍的俠者,如此微妙,卻絲毫也不違和。

他忽然有些感慨,沒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下腳步轉了身,就那麽直接一頭撞了上去,然後聽見耳邊傳來帝王的嗤笑之聲,調侃一般的問道:“想什麽事這麽出神?我是讓你來做護衛的,不是讓你跟著我雨中散步的。”

“屬下知罪!”第一時間仍是本能的想要下跪請罪,明溪卻以更快的速度直接扶住了他的手臂,這只蒼白無力的手輕輕一提,竟然將他一個藥人之軀輕而易舉的拉了起來,慕西昭暗暗心驚,他知道這就是傳說中帝王獨屬的力量“日冕之劍”,但是第一次如今近距離的感知,竟然是讓他全身止不住劇烈的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