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八章:夢回

墨閣昏暗的房間裏,公孫晏正秉燭整理著從隔壁抱過來的鏡閣卷宗,明溪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的看著他,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但對於才歷經碎裂之災的飛垣而言是一段極為特殊的艱難時光,事務之多、內容之雜可能比過去二十年加起來還要繁重,尤其是神秘莫測的山海集,畢竟牽扯到很多未知的海外勢力,公孫晏在他的默許下做了兩份帳本,如果真要不留余地的一刀切,這其中的牽扯到的龐大關系會讓他也倍感頭疼。

在房間的另一邊,仿佛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在長時間的出神,蕭千夜低著頭坐在公孫晏的對面,昏暗的燭光讓他看起來有幾分憔悴,只有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和疲憊的容顏呈現出完全相反的狀態。

一時分不清這個人的真實想法,明溪也只是安靜的等待著,恍惚中有種夢回當年的錯覺,讓他默不作聲的投來了目光,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過往。

當他還是以皇太子的身份協管墨閣的時期,像這樣三閣之主會面的場合就屈指可數,而且大多數時候只是走個流程過場,並不會真的討論至關重要的國家大事,不同於公孫晏可以悠閑的住在帝都城裏,蕭千夜每年回來的時間不足兩個月,他像機械一樣完美又精準的重復著自己的職責,先去聖台和父皇匯報四大境的情況,然後回家休息,最後再一次啟程離開。

他和這個人最大的交集來自他的兄長蕭奕白,雖然為了隱瞞滅族的真相,蕭奕白主動請纓去了最為危險的白虎軍團,但他的一魂一魄始終縈繞在掌心,從未遠離。

蕭奕白對這個唯一的弟弟有著非常復雜的感情,一方面作為自幼被帝都各大家族冷落的天征府,弟弟是他為數不多的玩伴,另一方面作為滅族的罪魁禍首,他情不自禁的將對父母的那份愧疚轉化成了對弟弟的溺愛,蕭千夜年少離家,在昆侖山那種與世隔絕的地方成長,修道之人的憐憫慈悲和門閥貴族的冷漠無情像兩只看不見的手撕扯著他的內心,讓他在技驚四座的同時,有著顯而易見的缺點。

蕭奕白就是那柄暗中的利劍,明面上不會關心弟弟的任務,背地裏卻幫他鏟除了致命的危險。

想起這些,明溪再一次望向了對面的人——他冷漠無趣,發呆也只是將目光投向遠方,會一直握著那柄白色的劍靈,習慣性的轉動劍柄。

第一次讓他對這個人刮目相看的一件事是軍閣的那次大換血,蕭千夜將一半的頑固子弟掃地出閣,並在軍中重新制定了嚴厲的軍規,要求上至將領下至士兵無差別遵守,除此之外,他要求各部每年針對所屬士兵進行集訓,正副將領更是由他親自考核,這讓軍閣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裏變得年輕而充滿了活力,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激昂的鬥志,仿佛可以為了國家隨時奉獻出自己的一切。

那一年的蕭千夜意氣風發,雖然經常會望著遠方出神,但他的眼睛堅定如鐵,是對這片土地最誠摯的熱愛。

他在想什麽呢……明溪無聲笑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那樣長久的沉默不語,是在懷念心中最為惦記的女子。

坦白說,這一舉動雖然得罪了很多人,但確實是他想看到的結局,很早以前他就在暗中布局要染指軍權,軍閣是他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目標。

他在暗中壓住了質疑和反對的聲音,也在等待這份契機生根發芽,給飛垣帶來質的改變。

蕭千夜的朋友不多,大多是入伍之後跟隨他的戰士,在常年的並肩作戰中慢慢磨合而變得惺惺相惜,這個總是在帝都城板著一張臉不願和任何人多交流一句話的年輕公子,只有在軍中才會露出溫柔的笑,會幫受傷的下屬包紮傷口,會陪他們切磋比武鍛煉身手,這種判若兩人的個性讓他在調查蕭千夜的時候屢次陷入瓶頸,他優秀且矛盾,從某種角度而言,他不是風魔的合適人選。

明溪低頭一笑,眼裏露出感慨萬分的表情,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北岸城事變之前,他揉著陣痛的額頭隨口讓公孫晏想個辦法讓蕭千夜成為自己人,萬萬沒想到就是這麽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那家夥以風魔的名義將一封真假參半的信送到了千裏之外的昆侖山,直接把蕭千夜的兩個同門騙到了飛垣,正是這個在當時看起來有些荒誕的行為,像一個精準的齒輪,推動著飛垣走向了未知。

此時此刻,公孫晏正愁眉苦臉的盯著卷宗上一串串復雜的數字,抱著腦袋望向兩人:“不行啊,牽扯的人太多了,就拿東冥來說,碎裂之後一部分城市是在原有的廢墟上重建的,但是大量的山體滑坡導致地形變得極為復雜,加上東冥多雨,時不時又會遇到各種突發的泥石流和洪水,所以重建的城市所用的材料就是山海集一家工坊提供的精鋼柱,直接打入地下之後非常的牢固,現在東冥一半的城市需要這種精鋼柱,如果終止和山海集的生意,這批貨我們沒有合適的材料可以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