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絲綢之鄉(第4/5頁)

這天天色蒙蒙亮,她照例早早起床,在家中煮好稀粥和幾個粗硬的燙餅,放在鍋裏溫著,就急匆匆出門,前往作坊上工。

進了作坊,踏入繅絲間,一股熱騰騰的滾燙氣息撲面而來。

已經有幾個來的早的女工開始上工了,她們身上穿著薄薄的衣衫,袖口挽到手肘,每個女工面前都有一個燒得滾燙的大缸,缸裏蓄滿了熱水,正騰騰冒著熱氣。

柳夢娘在她的位置上坐下,待面前的水缸滾沸後,她立刻將已經烘幹的蠶繭投入沸水中不斷蒸煮。

一邊煮,她一邊擦汗,用索緒帚反復在蠶繭上擦帚,直到蠶繭被熱水煮開,開始出絲頭時,她飛快用撈勺將蠶繭撈出來,放到另外一個溫度略低一些的熱水缸裏,開始抽絲。

找出蠶繭絲頭抽絲是個細致活,無法用別的工具,只能靠女工們靈巧的雙手,這也是繅絲作坊往往選擇有耐性的女性織工的原因。

水缸的溫度依然很高,柳夢娘熟練地探入熱水中,準確地找到一只蠶繭的絲頭,輕輕捏住抽出來,然後卷繞在絲筐上。

纏完幾枚蠶繭,她的手指變開始快速泛紅,她輕輕低頭吹了吹發燙的手指,又開始繼續繅絲。

一個上午過去,柳夢娘的手指已經疼得要命了,她勉強處理完最後一顆蠶繭,把燙傷的手指簡單地浸在冷水裏泡了泡,稍微減輕一些刺痛感。

暫時下工,她沒有直接從工作間的正門離開,而是而是從旁邊一個小門出去。

門後,是一個很狹窄的房間,四面都沒有窗戶,黑洞洞的,只有一前一後兩扇門。

除了她之外,已經有幾個女工等在裏面。

幾人剛打過招呼,不一會,外面走進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身量矮小,生得賊眉鼠眼。

他帶著兩個壯實的婦人,打著哈欠懶洋洋走進來,一看見柳夢娘豐腴的身段,那雙吊梢眼就亮起來。

幾個女工都有些瑟縮和懼怕地看著他,此人正是這間繅絲作坊的管事。

“別耽誤時間,快過來搜身。”管事朝兩個婦人努了努嘴。

兩人便一人抓過一個女工,手法粗暴地快速將女工們的衣服全部摸索了一邊,確保她們沒有將任何一點屬於作坊的東西帶走,哪怕一枚蠶繭,一根絲線。

女工們忍受著被當做賊的憋屈,陸續走出搜身室,最後就剩下柳夢娘。

她咬著牙被搜完正要離開,沒想到,管事卻擡手攔住了她,故意湊近,拍了拍她的肩膀,猥瑣的眼睛上下打量,嘿嘿笑道:“我覺得怕是搜的不夠仔細吧?”

說著,竟然擡手朝她的胸口伸過去,柳夢娘一驚,立刻用力拍掉管事的手,極厭惡地瞪他一眼:“已經搜完了,你不要胡說!”

管事看著對方轉身跑掉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嘿嘿直笑。

柳夢娘忍受著幾乎日日都要忍受的屈辱和手指的疼痛,快步回到家中。

她本是惠寧城郊一戶農人的妻子,家中有丈夫、婆婆和兩個女兒,日子清貧但也勉強能糊口。

自從好幾年前,她家的田地被周邊的富戶以各種名目侵奪了大半後,日子就變得越來越艱難了。

十畝不到的薄田根本養不起一家人,其中種稻僅只六七畝,其余都是當地官府要求種的桑麻田。

為了謀生,夫婦兩人合計後,決定農田由丈夫和婆婆照料,她自己則進城務工補貼家用。

她做過刺繡,織布,可惜手藝實在有限,最後只能去繅絲作坊做繅絲工。

這行很辛苦,一雙手燙傷起泡乃是家常便飯,挑破了再長,久而久之,手上結了厚厚的繭,一到冬天天冷,凍瘡幹裂,越發難以忍受。

但是好在工錢高,一天能有十文,若是勤快,一月下來能攢下三百多文錢,加上家裏的田,勉強夠全家開支。

柳夢娘回到家中,丈夫和婆婆已經上桌吃飯了,丈夫一見到妻子回來,立刻給她盛了飯:“快吃快吃,還熱著。”

婆婆斜眼瞥了她一眼,敲了敲桌子,不滿道:“她沒有手腳嗎?你吃你自己的,一會還要下地幹活呢。”

“知道了娘。”丈夫不好忤逆母親,只好尷尬地看她一眼。

柳夢娘端了碗到廚房,混著冷掉的鹹菜下飯,忽然聽見裏間斷斷續續傳來婆婆的聲音。

“我的傻兒子你可長點心吧,她整天在外面拋頭露面的,說不定心都野了,你沒看她後肩膀的地方,有一個油手印嗎?不檢點……你知道街坊鄰居說話多難聽嗎?”

“娘,您能不能少說兩句?夢娘賺錢很辛苦的,還要帶孩子……”

“哼,指不定是外面什麽野男人給的……一連生兩個女兒,有什麽好帶的……飯也不好好做,哪有媳婦在外面,叫丈夫和婆婆做飯的道理?”

柳夢娘委屈地渾身發顫,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又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雙手捧著破舊的陶碗,恨不得把臉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