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鹽政(第2/4頁)

他立刻轉身,卻見蕭青冥不知何時從書桌後繞出來,靜靜站在他面前。

蕭青冥無聲地望著他的側臉,小時候的記憶中,喻行舟並非是如此隱忍的性格。

他也曾意興飛揚,躊躇滿志,以“神童”之名,辯得幾個京城老學究啞口無言。

彼時他臉上帶著謙和的微笑說著多謝前輩提攜,骨子裏的驕傲和自信,卻如何也掩飾不住,甚至會帶著三分驕矜暗搓搓地跑來跟他炫耀。

而現在,他卻如此謹小慎微,心思深沉。

蕭青冥時常看他的背影,仿佛背負著一座無形的、沉重的大山,幾乎快要壓彎他的脊背。

他卻始終不肯告訴他,也不曾要求自己為他分擔一星半點。

“陛下?”喻行舟擡眼看他。

蕭青冥忽然上前一步,在喻行舟陡然瞠大的眼中,輕輕擁住他。

他的手穿過一頭微涼的發絲,溫熱的呼吸落在對方耳畔,嗓音磁性而沉穩,如同風雨中巋然不動的礁石,如同黑夜裏明亮的港灣:

“你記著,今後不管發生任何事,都有朕在你身後。”

“縱使萬千裏路,朕也會趕到你身邊。”

喻行舟渾身一震,喉間溢出些許低啞的輕笑:“陛下,這是君主對臣子的恩寵嗎?”

蕭青冥輕哼一聲:“你說呢?”

這個擁抱是極清淺的,稍微觸及便要分開。

他剛剛放下手,卻被喻行舟緊緊抱住了,他的雙手極其用力,如同鐵箍般緊緊勒住他,仿佛想要將人溺斃在懷抱裏一般。

蕭青冥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熱源又忽而離他而去。

喻行舟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方才那個沖動之下逾越君臣之禮的人不是他一樣。

“你——”

不等蕭青冥開口,喻行舟便搶先一步道:“陛下,臣這便告退了。”

說完,轉眼便匆匆離開殿門,像只偷了腥被主人發現落荒而逃的野狐狸。

蕭青冥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逗笑,搖搖頭,笑意又從唇邊一點點淡去。

※※※

數日後,儒城。

喻行舟帶著花漸遇等人,一路輕車簡行,披星戴月趕到儒城。

幾年前,他曾來過這裏,彼時燕然大軍經常南下騷擾邊境,幽州不堪其擾,大量百姓逃難至最近的儒城,希望躲避戰火。

那時街道上行人匆匆,舉目望去,皆是一張張倉皇又麻木的臉孔。

後來燕然軍始終被拒在通關之外,儒城又漸漸恢復了生機。

喻行舟一路行來,見這裏的百姓大部分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街上乞討的小乞丐成群結隊。

他微微蹙起眉頭,按理,儒城有鹽場,即便不是富得流油,也應該不愁吃喝才是,為何這裏的百姓如此困苦?

“那些人在做什麽?”花漸遇望著街上長長的數條隊伍,有些好奇,不斷有百姓帶著陶碗和瓦罐正往這裏趕。

一個老者小心翼翼捧著一個淺口小陶碗從幾人身邊走過,裏面盛著薄薄一層灰白色的鹽,勉強覆蓋了個碗底。

他稍微打量幾眼:“你們是外地人吧?”

花漸遇道:“我等自京州來,老伯,不知這裏在排隊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買鹽!”老者滿臉怒容,冷笑道,“這才幾天那?鹽價已經翻了好幾倍了,據說明天還要再漲!”

花漸遇與喻行舟對視一眼,問:“儒城不是有鹽場?為何鹽價還會飛漲?”

老者提起來就滿肚子氣:“本來那鹽場經營的好好的,若是從私鹽販子手裏買鹽,還能再便宜幾分,可是誰知道前些時日,鹽場說關就關了,私鹽販子手裏的鹽不斷漲價。”

“說是當今皇帝要強行收回鹽場,不給咱老百姓吃鹽了!”

“再這樣下去,就要用糧食換鹽的地步了,咱手裏的糧又不多,還讓不讓人活了啊!”

“你說,這天底下哪有這種事?鹽場那麽多鹽,皇帝老兒吃得完嗎?”

老者一時最快把滿腔怨氣沖花漸遇撒出去,說完才趕到後悔,慌慌張張地捂緊了陶碗,一溜小跑鉆進了人堆裏。

花漸遇轉頭看向喻行舟,蹙起眉頭:“大人,渤海國實在無禮,他們破壞了鹽場,運走了剩下的鹽,教唆奸商囤積居奇,坐地起價。”

“還敢造謠蠱惑百姓,把怨望都歸咎於陛下頭上。實在欺人太甚!”

喻行舟單手負背,望著一眼看不見盡頭的長隊,搖搖頭:“我們去鹽場。”

※※※

津交鹽場在城外,臨著津交海灣,漫長的海岸線上,錯落分布著數不清的鹽田。

原本鹽場周圍壘築有石墻,有近千官兵看管,防止有人監守自盜,偷運私鹽販賣,同時也將鹽工牲畜般世代圈進在鹽場內,終日勞作,如同鐵廠的礦工匠人們,辛苦勞作到死。

自從鹽場幾年前被渤海國霸占,所有的兵丁都變成了渤海國的士兵,管事們也成了渤海國的太監,而鹽工們依然是啟國的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