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2頁)

可先皇不在意,隨口應下,薛準沒有母親,後宮裏也沒人幫他說話,連兄弟們都避之不及。

他就到了這座破敗的小院裏。

後來姜肆和他成了親,也是住在這個小院裏,一住就是三年。

她和薛準所有的回憶都在這座小院。

她死的那一年是先皇開始重視薛準的那一年,太子愈發暴虐,先皇有意換太子,卻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也就是那個時候,薛準才入了他的眼——不是作為繼承人,而是作為磨刀石。

既然是磨刀石,面上的待遇總是不能差的,時隔三年,先皇才好似注意到了從前對薛準的冷落似的,他提出要給薛準換一個更大的院子,五進的王府,金碧輝煌。

姜肆路過的時候去看過一眼,確實很氣派。

可薛準拒絕了,說已經習慣了這個院子,與其換一個,不如在這個基礎上進行擴張。

這回工部沒跳出來說沒有空府邸了,他們麻溜地把周圍的民居給遷走了,以小院為中心,造了五進的大院落,亭台曲水,落花繁英,比起從前是天壤之別。

如今,姜肆就站在這座府邸外面。

雖才三月,卻已有了幾分熱意,她躲在樹蔭下面,遠遠地往前眺望。

裕王府在她死的時候因為薛準的炙手可熱頗為熱鬧繁華,來往的人很多,門房還專門安了一個框子放在門口收帖子,就這還不夠用,多的是各種托關系進府相見的,那一整年裏,姜肆都在收各個夫人的賞花宴的帖子。

從前門庭若市的裕王府,如今也冷清下來了。

府外的墻壁上長滿了藤蔓,幾乎將整個府邸都埋進那片綠油油裏,連府門,遠看上去都舊了。

姜肆有點意外。

按理來說,薛準當了皇帝以後,裕王府應該會有掖庭令定期派人來維護的,畢竟是從前的臉面,若是破敗了,面上總是不好看,至少要五代以後,這座府邸才會被重新並入空置府邸那一類。

薛準是老了,又不是死了,怎麽裕王府就破敗成了這樣?

她頭一個反應是不是薛準心虛——看到姜府的時候她還想著興許毒死她的不是薛準,這會兒又有些搖擺不定了。

實在是她死得太突然了,根本來不及反應。

她這會兒倚著樹,心裏想,會不會是薛準毒死了她,然後不敢重新進裕王府,怕她變成冤魂索命?

她被自己的猜想逗得忍不住發笑,低著頭拿腳尖踢飛了一顆小石子,沒辦法,她實在沒辦法想象自己披頭散發呐喊著賠我命的場景。

等石子兒從樹蔭裏越過明暗界線滾到太陽底下時,她聽見了甲胄摩擦和車軲轆的聲音。

她擡頭去看。

一列禁衛騎著馬駕著車遠遠過來,停在了裕王府門口,領頭一個有幾分眼熟的舍人弓著腰往後走去,到車邊說了幾句話。

姜肆下意識把頭縮了回去。

她認出來了,那舍人是梁安。

太監們沒了命.根子,老也老得慢些,更何況梁安當了二十年的大太監,日子過得也還算滋潤,看起來也就不如別人老得明顯,五官沒怎麽變,臉上只多了兩條褶子,一眼就很好認。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姜肆的心跳慢慢鼓噪起來,撲通撲通的,在這個寂靜的時候分外明顯。

能讓梁安那樣恭敬且會到裕王府來的人,只會是她的丈夫薛準。

她下意識有些緊張。

可過了一會兒,被春天的風一吹,她忽然就醒悟了——有什麽好緊張的!她都換了個身份了,雖然和以前長得有幾分像,可只要她沒被熟人看見,天底下這麽多人,薛準總不能把她逮出來吧?

想明白以後,她躲在樹後又悄悄探頭,想看看薛準到底想幹什麽。

馬車簾子掀開,薛準從裏面下來。他身上還是穿著那件舊衣,連束發的發冠也是舊物。

姜肆第一眼還是去看他的臉,她以前能看上薛準,他這張臉占了一半的功勞。

薛準是老了。

一個人的年紀上來了,哪怕和從前一樣是舊妝扮,依舊能看得出歲月的痕跡,薛準這些年再怎麽保養,也遮不住臉上的風霜痕跡,眉間添了一字,唇角微微下撇,面容更加嚴肅,一雙眼睛尤為明顯。

他眼裏再沒有了從前少年意氣的亮光,只剩下了滿目的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