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2頁)

下一刻,帶著溫度的披風就落在她肩上。

她擡頭,看見薛準的眼睛。

脆若琉璃、布滿血絲的眼睛,盈盛著琥珀般的光。

他不肯再讓她偏頭躲開自己的視線,便緊緊地盯著她,低聲問:“看到了嗎?”

姜肆不知他要讓自己看什麽:“看見了畫。”

“是我畫的。”他的語速急切起來,“從塔底到塔頂,十五層,十五年。”

他想告訴她,這些年他一直在想她,所以才會畫這些畫,讓她知道,他每一年都在想她。

姜肆心知肚明,可她卻問:“這人是誰?我竟和她有三分相似?”

迎著薛準希冀的目光,她一字一頓:“陛下把我當成了誰?”

她想,或許自己該親手打破薛準的希望,他們已經錯過了二十年,再重復過往,只是讓薛準重新陷入過去。

一路從下往上走,她看見了畫,也看見了薛準的心,可她也明白,自己是一個很會趨利避害的人。

她可以因為太子暴虐覺得他是條沉船所以毫不猶豫轉投薛準,也會因為此刻橫亙在兩人中間的那二十年而選擇遠離。

相認並不能給兩個人帶來利益,反而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他越是深情,麻煩也越是更多。

宮裏的人都知道他深情,相認之後,她卻是另一個人,還模樣相似,她要如何自處?作為真正的姜肆,還是姜肆的替身?

薛檀如何自處?告訴他自己是他的親生母親?還是裝作是朋友背逆,借著他的手成為他的繼母?

她想,她或許愛過薛準,不然也不會聽見娘娘二字便被燙了手指,也不會聽見他生病便下意識地慌張與擔憂。

她死在了最愛薛準的第三年,即便告訴自己無數次要遠離,那些愛也是沒有辦法抹去的。

可一個人的人生,不該只剩下愛。

所以她最終只能在薛準的目光之中退後了一步,平靜地看著他,說了“抱歉”。

偽裝已經沒有必要,薛準認出了她,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姜肆。

也因為是她,所以薛準沒法再欺騙自己。

刮了半天的風終於平靜,被豆大的雨點代替,磚瓦之上的悶聲碰撞也更加鮮明。

薛準像是要去看塔檐上落下的雨滴,急促地偏過頭,嘴張了又閉,遏住了喉間的喘息。

變了調的話語結在唇間,吞咽了無數次才終於吐息。

“沒關系。”

沒關系。

你不願意承認沒關系。

你不願意相認,沒關系。

你不愛我,也……沒關系。

他或許該釋然的。

她能重新活過來,而不是死在最美的年紀已經很好了。

別的,都不該奢求才是。

所以,他沒關系。

轟隆的雨聲掩住了一切的聲音,姜肆原地站了一會兒,見他始終沒有動靜,轉頭慢慢往下走去。

滿塔的畫卷紛飛,她一步步地從塔頂,又慢慢地回到了一樓,中途碰上了往上疾奔的梁安。

梁安看她一眼,發覺她眼眶通紅,忍不住叫住她。

姜肆看他。

梁安問:“陛下呢?”

姜肆無聲地指了指塔頂,轉身往外走去。

“哎!外面下著大雨呢!你這會兒出去幹什麽?陛下定是有事,你在這等一等,等會宮人就送傘過來了。”梁安拉著她,“回頭別再病了!”

姜肆覺得他說得對,於是撿了一個墊子,坐到了門邊,抱膝看向檐下的雨。

她發著呆。

梁安卻沿著樓梯竄去塔頂,這條樓梯他走了無數遍,十分熟悉,沒一會兒就到達目的地。

“陛下!查出來了!那天確實有人去了裕王府,是……”

他激動的聲音戛然而止。

塔頂只能聽見雨落下的聲音。

薛準坐在墻邊,低著頭,一雙手捂著自己的眼睛。

他的嘴咧起,像在為什麽事情高興。

可他捂著眼睛的指縫裏滿是水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