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當天,皇帝便派人到太醫署,取走了捕獸夾。

寧和殿裏有二十多個當值的太監、宮女,殿上發生的事情,和文清辭的話,沒多久就由他們傳了出去。

宮裏暫時還沒什麽動靜,一切都陷入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雪晴天氣,松腰玉瘦。

兵甲相撞發出的輕響,打破了午後的寧靜。

文清辭正準備喂兔子,擡頭突然看到,守在太醫署外的侍衛,被幾個陌生的面孔替換了下來。

他正疑惑著,太醫令禹冠林便捧著茶盞,從前殿走了出來。

並順著文清辭的視線,一起向外看去。

“……不論是誰將捕獸夾帶進宮的,這件事都和守衛脫不了幹系,”老太醫笑眯眯地扶了扶胡須,隨口說道,“最近幾日太殊宮各處的守衛都換了血。聽說啊,就連太監和宮女,也要一道徹查。”

說完,禹冠林便擡起渾濁的暗棕色眼瞳,緩緩看向了文清辭。

他在觀察自己——

文清辭的心臟忽然一糾。

不只皇帝想利用這件事,顯然蘭妃也想借此機會,將太殊宮的秩序把控在自己的手中。

“嗯,”文清辭笑著俯身,輕輕地摸了摸籠裏的白兔,“原來如此。”

他看上去好像並不在意這件事。

年過古稀的老太醫將手從胡須上放了下來,“老了老了。在案前坐了一個時辰,便腰酸背痛。看來再過上兩年,就該乞骸骨回鄉嘍……”他抿了口茶,一邊向殿內走去,一邊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未來有文太醫在啊,我也就放心了。”

“您正是經驗豐富、醫術精湛的時候,何談……”文清辭正組織語言,打算恭維對方,話還沒有說完,禹冠林突然停在原地,轉身朝他看來。

老太醫眯起眼睛,輕輕搖頭說:“做人最忌諱的就是一個‘貪’字,最該的則是‘本分’。我這一輩子,當太醫也當到了頭,對其他事啊……沒什麽興趣,也不該有興趣。”

末了,他再次感慨:“這幾十年來,太醫署裏比我醫術高強的大有人在。但我能走到今日,成為院令,靠得還是方才說的那些。”

他的這番話,乍一聽像是即將退休的醫生,在和晚輩感嘆自己這些年來經歷的風雨。

可是文清辭撫摸兔子的那只手,卻不由一頓。

……禹冠林貪財,還有些趨炎附勢,這在宮裏並不是什麽秘密。

他剛剛說的“貪”和“本分”講得也不是什麽錢財。

而是……朝堂之事。

禹冠林在提醒自己,離政治遠一點。

“文清辭”這個名字,早在他入宮時就傳遍了整個雍都。

不久前的“撈屍”一事,更是讓他名聲大噪。

身為一名太醫,文清辭的存在感實在是過強了。

雪後天氣還沒來得及回暖,寒風似刀,順著呼吸道割向文清辭的胸肺,他的口中隨之泛起一股腥甜。

原主的身體本來就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幾天在雪地裏受了涼,最近幾日文清辭的狀態愈發差。

他強忍著不適,笑著擡起了眸,一臉坦然地說:“我只對行醫有興趣,其他的事順其自然便好。”

文清辭的反應過分平靜,竟然給了禹冠林一種,眼前的人早就做好了準備,迎接最壞結局的錯覺。

“你——”禹冠林不由皺眉。

“禍福有命,”文清辭一臉淡然,他看著禹冠林的眼睛笑著說,“隨緣便好。”

睫毛落下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瞳,禹冠林也難以分清,文清辭究竟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說出的這番話。

老太醫忽然沉默。

文清辭猜,禹冠林一定正在心裏吐槽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但誰叫自己沒得選。

什麽都不做,任憑劇情發展,只有死路一條……

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努力掙紮。

明明比自己小五十多歲,禹冠林卻從眼前的年輕人身上,讀出了種高深莫測的感覺來。

正在此時,前殿忽然熱鬧了起來,有嬪妃遣宮女來找禹冠林看病。

老太醫將心中古怪的感覺壓了下去,與文清辭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小院。

轉眼,小院只剩下文清辭一個人。

喂完兔子,文清辭回到了側殿。

往常這裏只有他,但是最近幾天,卻多了一個身影。

一身黑衣的少年正坐在案前讀著醫書。

——文清辭原本讓他待在小院看書,但不知怎的,謝不逢非要跟著自己到這裏來。

“殿下可有什麽不懂?”文清辭緩步走到了謝不逢身邊,看清書名後,輕聲提醒道,“這本書裏的《金刃傷》與《筋斷傷》兩個章節,您最好細讀、記錄。”

說完,又輕聲咳了起來。

身為一名專治疑難雜症的神醫,他不可能天天幫謝不逢換藥。

文清辭想了想,便將這個任務交到了謝不逢本人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