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一陣短暫的沉寂後,金鑾殿上又開始有了些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文武百官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

顧非池做主撤換了一批幽州和並州的官員,最後的奏授告身是跳不過吏部的,因此內閣閣老們也是知道的。

為了這件事,徐首輔和吏部尚書幾次去乾清宮求見皇帝,可皇帝龍體不適,沒見他們,而顧非池則是堂而皇之地直接找上了吏部,親眼“盯著”吏部尚書批了那些人的任命文書。

幽州與並州自此變了天。

徐首輔定定地望著正前方一派傲然的顧非池,感覺似有塊巨石壓在胸口般,帶來一種沉甸甸的凝重感。

並州和幽州彼此相挨,北連北境,西接西北。

顧非池現在手握著這兩州就把這四地連在了一起,甚至可以以幽州並州為界,將大景一分為二。

從此,自立為王。

這一點,不僅徐首輔想得到,其他朝臣也能想明白。

皇帝非但沒治顧非池一個僭越之罪,竟然還對顧非池委以重任,令其監國,這不是把半壁江山拱手送到了顧非池手裏嗎?!

站在金鑾寶座另一側的錦衣衛指揮使龔磊蹙了蹙眉,朝梁錚那邊望去。

“皇後。”梁錚以唇語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龔磊恍然大悟,下意識地握了握手裏的繡春刀,沉默地站在那裏。

這種時候,沉默便是一種默認。

無論是龔磊,還是梁錚,在這金鑾殿中的文武百官眼裏,都是皇帝親信中的親信,他們的態度也就代表了皇帝的態度。

眾臣只是想想,便覺心驚肉跳。

皇帝已經病得這麽重了嗎?重到,只能一退再退,對顧非池無可奈何了!

“梁公公,”徐首輔遲疑了一下,神情嚴肅地擡眼看向站在金鑾寶座旁的梁錚,問道,“那大皇子殿下呢?”

梁錚不急不躁地說道:“皇上說,大皇子殿下年歲尚輕,還當以學業為主。皇上有口諭,命內閣,好生指導殿下。”

徐首輔擰了擰眉心。

大皇子殿下都十八歲了,比顧非池也小不了兩歲吧?

這,年紀還小?

徐首輔不由看了看幾步外的大皇子,又轉而去看正中央的顧非池。

顧非池才不過比大皇子長了兩歲,卻已經可以獨擋一面,不僅馳騁沙場,百戰不殆,如今更是在朝堂上攪風攪雨,頗有只手遮天的架勢。

徐首輔還沒說什麽,就聽大皇子唐越澤幹脆地應了:“兒臣遵旨。”

唐越澤神情自若地對著寶座方向拱了拱手,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都沒有半點不甘心。

“……”徐首輔眼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心情更復雜了。

不說別的,大皇子這心性還……真好啊!

徐首輔心念一動,莫不是皇帝認為大皇子還難以坐穩江山,怕顧非池有不臣之心,才會在權衡利弊後下了這步棋。

以退一步由顧非池攝政,以換得大皇子來日可以順利繼位?

徐首輔目光微微地閃動了一下,若有所思。

金鑾殿上,群臣心思各異,一時無人說話。

顧非池徐徐地環視眾臣,唇畔帶著一點淡淡的笑意:“眾位大人怎麽都不說話?想抗旨?”

這“抗旨”兩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本世子還有要事在身,動作快一點。”他神態語氣輕描淡寫,就仿佛他們現在在說的不是監國大事,而是閑聊喝茶一樣。

舉手投足之間,狂妄而又傲慢,帶著睥睨天下的放任不羈,讓其他人有些喘不上氣來。

他目光所及之處,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騷動,又很快歸於沉寂。

群臣心裏皆是驚疑不定。

徐首輔還在躊躇遲疑著,總覺得監國這麽大的事是不是應該求見皇帝,當面親口問問……

“世子爺說得是。”

一個中氣十足的洪亮男音打斷了徐首輔的思緒。

徐首輔下意識地循聲望去,昭毅將軍高闕大跨步地從武將隊列中走了出來。

他這一表態,原本就有些意動的武將們眼睛愈發明亮,彼此交換著默契的眼神。

此刻能站在朝堂上的這些武將大都是三十歲以上的人了,這些人要麽出身將門,與顧家、謝家是世交,要麽年輕時曾在北境和西北輪過值,曾在衛國公或者謝以默麾下待過。

更有甚者,早在明逸當朝狀告承恩公柳汌通敵叛國時,就懷疑柳汌所為是皇帝的意思。

如今謝家得以洗雪冤屈,他們一方面欣慰唏噓,另一方面,也難免心生出唇亡齒寒之感。

高闕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裏,朗聲道:“既是皇上口諭,末將自當遵從。”

他管這口諭到底是真是假。

顧世子立在這朝堂上,從總比那個心胸狹隘的皇帝坐在這把龍椅上強。

他們這些人都是把頭綁在褲腰帶上的,從來不怕死,但死也要死得其所,他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皇帝下旨滿門抄斬,連三族的孩童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