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弦音(第2/3頁)

琴弦被撥動,高一聲又低一聲。

姜女史站在身後,冷冷地審視著他們並肩而坐的背影。

裴望初花了將近一個時辰,將這架淋雨生銹的古琴調試得近乎完好如初。識玉說聽起來與從前一樣,但裴望初與謝及音都能感覺到這其中的區別,裴望初沒有騙她,無論此琴的音色如何逼近從前,但弦音的輕靈已被破壞,此琴也落為凡品。

但謝及音還是很高興,她伸手讓裴望初扶她起來。

“外面太冷了,你進屋服侍本宮吧。”

裴望初跟著她進了主院,穿過堂廳,繞過屏風。

屏風後懸著層層淺青色的垂幔,有人行拂過時,便如鏡湖起漪,將整間臥房罩得朦朧而靜寂。

謝及音回過身來牽裴望初的手,看見姜女史也跟進來時,眼裏的笑緩緩消失。

“滾出去。”

她的聲音不大,但是透著一股不耐煩。

姜女史是不怕她生氣的,不卑不亢道:“陛下讓臣時時隨侍殿下身邊,此乃臣的職責所在。”

“雞毛令箭的蠢東西。”謝及音低罵了一聲,卻與裴望初的姿態更加親密,整個人幾乎都偎在他懷裏。

裴望初的臉被垂幔隔著,看不清神色,但他的手護在謝及音身後,攏在她腰前。

姜女史聽見謝及音笑了一聲,“本宮與裴七郎要尋魚水之歡,姜女史莫不是沒經歷過,打算瞧個清楚,回頭好在父皇面前有樣學樣?”

姜女史愣住了,臉上的表情先是驚愕,繼而羞惱,清秀的臉上瞬間滿面通紅。

就連聲音也不再鎮定,“青天白日……還請殿下自重!”

謝及音被她逗樂了,裴望初是她的面首,自重?難不成他倆應該遵男女大防,對坐談詩書禮儀不成?

見她還不走,謝及音便說道:“姜女史流連不去,莫非是想與我們一起尋歡作樂?本宮倒是沒意見,裴七郎,你同意嗎?”

裴七郎道:“我聽殿下的。”

姜女史聞言,仿佛謝及音下一秒就來抓她似的,下意識驚慌後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後的多寶格,撞得架子上的玉瓶晃了幾晃。

“臣女……臣女先告退了!”

一向以恭謹治身的姜女史哪見過這種場面,匆忙轉身跑出了臥房,在廳堂險些和托著玉盤跨進門的識玉撞個滿懷。

識玉本就不待見她,瞪了她一眼,“跑什麽,急著投胎呐!”

“別……別進去!”姜女史正了正神色,“嘉寧殿下和裴七郎在裏面。”

識玉狐疑地打量著姜女史,又往她身後瞧了幾眼,但見山青色的垂幔如波瀾蕩漾,心中了然。

她靈機一動道:“嗯,我知道,我是來給殿下送避子湯的。”

“避子湯……”姜女史望著玉盤裏的瓷盅,緩緩點了點頭,“應該的,要服避子湯。”

識玉道:“行了,這兒不用你了,你回房去吧。”

姜女史難得沒堅持留下,快步走出了廳堂後回頭望了一眼。她想起剛才謝及音纏在裴望初懷裏的那一幕,心裏好像被粘上了什麽臟東西,覺得烏糟糟的。

“真是傷風敗俗,”姜女史在心中厭棄道,“水性楊花。”

識玉將下人都遣散出了院子,端坐在廳堂門口守著門,悄悄往臥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沒瞧見什麽動靜。

“放涼的燕窩粥殿下不喝,與其浪費,不如我來喝了吧!”識玉樂呵呵地端起了瓷盅。

臥房之內,姜女史走後,謝及音松開了裴望初。

許是這幾個月在獄中傷了元氣的緣故,他身上冷得很,適才謝及音纏著他時,覺得像抱住了一塊冷玉,冰冷,堅硬,無動於衷。

她有輕薄之舉,他不躲避,她脫身離開,他也不驚訝。

謝及音坐在妝台前,從銅鏡裏打量他,覺得他與自己想救的那個印象裏的裴望初有著脫胎換骨之別。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裴望初緩步走到她身後,也望著鏡子裏的謝及音,輕聲問道:“殿下是生我的氣了嗎?”

謝及音搖了搖頭。

她看見鏡子裏的裴望初笑了一下,“殿下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該對殿下殷勤一些。但我身上有些傷口還沒愈合,怕弄臟了殿下。”

他的手落在謝及音肩頭,掌心也是微涼的,謝及音卻像觸電似的拂開他站了起來。

“你覺得本宮……是為了這個才救你的嗎?”謝及音問。

她這個問題問得奇怪,如今全洛陽城的人都知道嘉寧公主被駙馬冷落久矣,急色到跑到雅集上綁人做面首。太成帝為了滿足她的胃口,這才將戴罪的裴七郎賞賜給她。

但是在謝及音心裏,裴七郎向來和別人不一樣。他不會人雲亦雲,隨聲附和,他曾經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

所以謝及音心裏期待著,他會有不一樣的想法。

裴望初望著她的眼神漸漸沒了笑意,沉寂成一片疲敝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