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送刑(第2/3頁)

裴望初默然片刻,說道:“不去了,讓他們安心上路吧。”

謝及音沒想明白,“難道不是見你好好活著,他們才會放心嗎?”

裴望初不知該如何同她解釋,見謝及音仍看著他,那模樣分明是希望他明日同去,於是改口道:“那就去吧。”

態度十分隨意,仿佛是赴個可有可無的約。

謝及音心中愈發疑惑,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第二天上午,謝及音戴上帷帽,讓裴望初在車旁隨行,識玉伴著她坐在車內,一同往午門的方向行去。

路上有人認出了嘉寧公主府的馬車,也認出了隨行車側的裴望初。昔日名動洛陽的世家公子一朝淪落至此,有人唏噓感慨,泣不成聲,也有人嗤之以鼻,鄙夷不屑。

識玉怕謝及音聽見那些貶損的話,將車簾捂得緊緊的,到了午門外才卷上去。

馬車停在離刑台極近的地方,犯人還沒有押上來,二十個鬼面羅刹似的劊子手已就位,正拄著鬼頭刀,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

“監斬官大人到!”

忽聽一聲吆喝,身著紅官衣的監斬官從監斬台後繞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謝及音的駙馬崔縉。

崔縉也看見了謝及音和裴望初,同隨行官吩咐了幾句,那隨行官走下台來,行至馬車面前,向謝及音傳話道:“崔駙馬說台下人多,怕沖撞了嘉寧殿下,請殿下打道回府,免得沾染了晦氣。”

謝及音眼皮也不擡地說道:“你去同他說,他要真好心看顧本宮,就將監斬官的位置讓出來給本宮坐著。”

崔縉聽完監斬官的傳話後冷笑了一聲,“真是不知好歹。”

到了午時,崔縉將綠頭令簽往地上一擲,隨行官高聲下令道:“押解死刑犯!”

裴家人被從囚車上押下來,腳戴鐐銬頭戴枷,哀哀戚戚地被提解到刑台上。走在最前的是裴家的家主裴衡和他的夫人,正是裴望初的父親和母親。

裴望初一瞬間變得面色慘白,謝及音看到他垂在兩側的手在微微顫抖。

縱使他掩飾地再好,那畢竟是他的生身父母,是他的家族。如今他闔族將趕赴黃泉,他如失群的雁、落孤的鹿,在刀鉞斧戟外哀鳴盤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觀察著他的反應,以作痛快或撻伐。

昨日雨後的烏雲尚未消散,天瞬間陰沉,刮起陣陣冷風。

裴衡高昂著頭,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他看見了裴望初,厲聲喝到:“不肖子,上來拜我!”

裴望初邁出去一只腳,又硬生生定在原地。

“怎麽,你怕死?裴家滿門忠烈,竟養出你這個貪生怕死、甘伏居婦人裙下的東西!你可記得你姓裴?你姓裴!”

裴衡高聲痛罵,裴望初僵直而沉默地站立著,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他身上——哀戚恐懼的裴家人,評頭論足的圍觀百姓,居高臨下的監斬官崔縉,還有遮在帷帽之後的謝及音。

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哭,低聲竊竊的私語,聽在裴望初的耳朵裏,似乎都在重復一句話。

你也姓裴,你怎麽不去死呢?

裴望初轉身朝謝及音一拜,低聲求她道:“求殿下允我到台前一拜。”

謝及音對識玉說道:“你去與駙馬通傳一聲,就說簪英士族,斷頭台上飲蘭椒,此乃國禮。裴七郎要去與他父母送行,讓他不要阻攔。”

識玉去監斬台上傳話,很快面色不善地回來,謝及音問道:“莫非他不同意?”

識玉小聲道:“駙馬說……要您親自去求他。”

“求?”謝及音擡起頭,與崔縉視線相對,那人一身凜凜紅衣,正目光不善地盯著她,仿佛正等著她服軟,上前求拜。

“真當自己是掌生殺的判官嗎?本宮乃大魏公主,還求不到他身上。”謝及音將一紅色錦盒交給識玉,緩聲道:“此乃本宮金印,你捧著此印,為裴七郎開路,本宮看誰敢攔阻。”

“喏。”識玉接過錦盒,一路捧至刑台上,守刑侍衛不敢阻攔,見監斬官沒說話,便將裴望初也一同放了過去。

崔縉心裏頗有些惱火,他倒是要看看,謝及音能為裴望初做到什麽地步,她連金印都拿出來了,若這件事傳到太成帝耳朵裏,她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裴望初屈膝跪在刑台上,稽首叩拜,向裴衡及裴夫人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他的額間被碎石子劃破,眼眶也紅若充血,高聲對裴衡夫婦道:“不肖子望初,來為爹娘送行……願爹娘身滅罪去,無悲無憾,一別塵世虛苦,往登三仙極樂!”

他端起蘭椒酒一飲而盡,此酒極苦極辛,咽如吞刀,裴望初將酒杯擱下,端起另一杯奉給裴衡。

裴衡神色冷厲地睨著他。

“你可知裴家這一輩中,你長兄英武勇毅,二兄儒雅正派,三兄高風亮節,四兄威武不屈,五兄克己奉公,六兄冰清玉潔,唯有你——心志不堅,德行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