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克制

裴望初將曾經送給謝及音的那把桃木梳還給了她, 謝及音捏在掌心裏細細把玩,發現梳身上多了一個小小的“音”字。

她想起鄭君容找她求情時呈上的玉佩,起身到多寶格的匣子裏取出, 遞給裴望初。

“不必這般禮尚往來,”裴望初將她掌心握攏,裹住那枚青玉,“這塊玉本也該贈與殿下,再有要動用信物的事, 用這塊玉, 不必勞煩我送的梳子。”

謝及音摩挲著玉佩的紋路,問道:“這是為何, 莫非你的隨身玉佩, 竟比不過一把梳子金貴?”

裴望初嗯了一聲,“梳子上落了殿下的名諱,自然更貴重。”

那是他親手為她雕刻的木梳,是風月之禮, 閨閣之樂, 怎麽能被無關的人染指。

謝及音收了玉佩,重新放回匣內, 警告他道:“我可沒答應下次還會救你, 你平日要謹慎做人,別再做險事。”

她倒教訓起他來了。

裴望初牽她到妝台前坐下, 要為她重綰發髻,以指作梳,在她發間遊離。兩人的目光在銅鏡中相撞, 裴望初伸手撩起她右側的發簾,彎腰貼近, 親吻她的耳垂。

箍在腰上的手收緊,實在是有些醉生夢死的放浪,謝及音情不自禁地仰面,將脖頸露給他,顫顫閉上眼。

“看來你心裏清楚我為何會救你,也知道該怎樣報答我……”

她的聲音很輕,攀在裴望初肩頭的手撫起他的臉,指腹沿著他的眉宇劃過鼻尖,挑著他的下頜往上擡。

為了讓她看得清楚,裴望初屈膝跪立在她面前。

謝及音疑惑道:“可我不明白,你明明有其他選擇,那麽多人想救你,宗陵天師、鄭君容、甚至阿姒……你為什麽單單回應了我,你明知道,這座公主府庇佑不住你。”

裴望初聽完,握著她的手說道:“同樣的話,我也想問殿下,那麽多年輕俊秀的郎君想侍奉您,您為什麽單單只要我,您明知道,與我扯上關系會有多危險。”

謝及音一瞬啞然,裴望初撐身貼近她,在她耳畔輕笑道:“是不是……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

他又在胡攪蠻纏,謝及音耳邊酥麻,紅燙似燒,擡手將他推開,拾起妝台上的犀角梳,自顧自梳理長發。

裴望初接過了她手裏的梳子,從白瓷瓶中抹了一指梅花油,塗在掌心,抹在發間,為她綰起一個高髻。見她眉心蹙著,裴望初伸手點在她眉心,輕輕揉平。

“殿下不要胡思亂想,我待殿下的心,同你待我一樣,非只為貪戀皮相,非只為知恩圖報,是獨一無二,晝夜思懷。”

一支珠釵斜插入鬢,流蘇輕輕晃動,珍珠相撞。

裴望初溫聲說道:“只是,我如何傾心待你都應該,反正我輕如草芥,再無他用。但你是珠玉之尊,當自重自愛,不可輕身涉險。”

“輕如草芥,珠玉之尊?”謝及音擡眼看他,“裴七郎竟也會用世俗的尊卑看人?”

裴望初道:“這不是世俗的尊卑,這是我心裏的高下。”

世人看他是落塵的明珠,入網的白鶴,然而他心裏並不自重,在他珍重的人面前,他自甘卑至塵泥。

話已至此,他又說道:“宗陵天師手裏有你的信物,崔駙馬在謝黼面前為我求情,這兩人均非善類,殿下一個都不該招惹。你將把柄遞到了他們手裏,可想過日後該如何收場?”

謝及音道:“自然是解燃眉之急在先。”

“如今燃眉之急已解,殿下,以後不可再如此行事。”裴望初勸她道。

謝及音很不喜歡他這只許州官放火的態度,論起做事不顧後果,她還沒與他翻上元節那天的舊賬。

她將犀角梳重重往妝台上一擱,聲音微冷,“那裴七郎倒是教教我,以後該如何行事?”

正此時,識玉匆匆走進來,隔著屏風道:“殿下,駙馬回府了,眼下正朝主院這邊來。”

謝及音下意識看向裴望初,裴望初對她道:“等會在崔縉面前,殿下不必護著我。”

謝及音冷哼一聲,“你既不識好歹,本宮何必管你。”

崔縉在城外接到了崔元振,父子大半年未見,本該有許多話要說,但崔元振要先入宮見太成帝交兵復命,崔縉也趁這段時間先回公主府一趟。

他先派回的親信向他稟報道:“裴七郎一入府就去了嘉寧公主起居的主院,再未出來,也沒聽說主院有什麽動靜。”

聞言,崔縉的臉色不太好看,將韁繩往親信身上一扔,“我去看看,不必跟著。”

主院裏靜悄悄的,侍女們都被遣遠了,只有幾只麻雀在檐下揀食。

崔縉遠遠看見裴望初跪在庭院的石子路上,腳上鎖著鐵鏈,依然身姿筆直,如修竹茂松,倒像是招搖勾引。

崔縉踱步走到裴望初面前,睨著他問道:“殿下讓你跪在這兒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