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離開

裴望初離開後, 識玉進來服侍謝及音洗漱更衣,見她長發削落至齊肩,識玉頓時紅了眼眶。

“您又何苦這般糟蹋自己……”

謝及音不語, 抓起剪刀,捋過頭發,對著銅鏡將末端細細修剪整齊,然後堪堪用一支雲紋檀木釵簪起。

華髻隨雲消,愁絲如夢去。

“把我的冪籬找出來, 待我沐浴更衣, 去棲雲院看看駙馬。”謝及音淡聲道。

她們到達棲雲院時已近黃昏,崔縉仍未醒, 府醫和外面請來的善治溺症的大夫正圍在一處討論病症, 見了謝及音,忙起身走來行禮。

謝及音朝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問道:“駙馬的狀況如何?”

大夫道:“駙馬爺腹中仍有積水,兼具驚嚇過度, 心肺郁結, 寒氣積於內而熱氣浮於外,此溺症之重也。小人已開具驅寒散熱的藥方, 服侍駙馬喝下, 能否挺過此險,只在這兩日, 若三日後仍未醒,還請殿下早做準備。”

謝及音半晌無言,識玉將大夫送了出去, 安排他在府中住下,明日早早來棲雲院裏守著。

謝及音走進內室, 掛起床帳,端詳著崔縉蒼白病弱的臉色,開口喚了他一聲:“崔青雲。”

崔縉沒有反應,謝及音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與你雖無情分,也無仇恨,你若亡於此,倒真成了孽緣。我雖不必為你守寡,只可憐崔夫人中年喪子,你那幾個堂兄庶弟也都不長進,崔家……恐要至此沒落了。”

她說完就轉身離開,倏爾,似是有風吹進室內,床上那人的手指輕輕一縮。

第二天平明時分,來自大魏西部邊境的斥候攜戰訊踏醒洛陽城的黎明。

太成帝昨夜服丹後與嬪妃雙修至深夜,卯時未起,命張朝恩宣布停朝一日,又宣宗陵天師進來侍香,餳眼躺在床上聽他論帝王修仙之道。

宗陵天師說君主是人間天子,“……您德厚流光,身兼天道,與仙人之間的距離要近於常人。凡俗螻蟻想要修成神仙,需要數百年的大機緣,而您已為帝王,只需常服金丹,縱不化神,亦能求得彭祖之壽數。”

太成帝正聽得入迷,司馬王鉉、虎賁校尉衛時通攜西境急奏前來宣室殿,張朝恩進去通稟,旋即又被太成帝罵了出去。

衛時通是太成帝的駕側之人,一切好說,不好打發的是這位大司馬。眼見著王鉉面露不忿,張朝恩笑眯眯道:“陛下信任司馬大人的本事,說朝中但有冗務,先聽您處置,待陛下修得道成,再來過問凡塵事也不遲。王大人,陛下視您如肱骨呐!”

王鉉心中冷哼,什麽肱骨,不過是勤政時相疑,怠政時相倚罷了。

他面上不顯,朝張朝恩一拱手,“若陛下有令,還請中常侍早些相告。”

王鉉離了洛陽宮,馬車停在崔家後門,崔元振親自相迎,叫人備下酒菜,在小書房中議事。

王鉉食不甘味,數次擱下食箸,嘆氣道:“那馬璒是靈帝舊臣,世為西州牧,今上登基後,因其拒不歸順,屢次欲征討西州,可惜被河東郡的叛亂絆住了腳,怕再生戰事,會鬧得內朝不寧。今上本欲休養生息,而後論戰,誰料那馬璒反的更快,竟敢自立為西涼王,與羯、氐勾結,欲犯我大魏。”

崔元振問道:“難怪伯鈞兄一早入宮,原來是為了此事。是戰是和,陛下怎麽說?”

王鉉搖頭道:“陛下正召宗陵天師在內,說不理冗務。”

崔元振心下了然,“您是大魏司馬,掌數萬精兵,陛下既不理事,只能交由您決斷,這也是好事。”

“倒未見得好在哪裏,”王鉉道,“咱們陛下生性多疑,他今朝不理事,不代表明日不理事。若我發兵出戰,他要疑我擅權,若我置之不理,丟了城池,他要怪我不力。且說不準,此事是他故意撂給我,好治我個兩難。”

崔元振也搖頭嘆息,“想當年,我輩情同手足,共伐無道之主,好不意氣風發,今朝一主二臣,反倒處處掣肘,動輒得咎,好沒意思。”

也不知王鉉有沒有聽出他的畫外音,苦笑了一下,“還說當年做什麽,不如借酒澆愁。”

王鉉將西州馬璒造反一事詳告崔元振,崔元振試探王鉉對太成帝的態度,又勸解了他許多話,直到午後才放、送他離開。

王鉉走後,崔元振兀自在書房中思忖半晌,鋪開紙墨寫了封信,交崔夫人送去嘉寧公主府,親自遞到崔縉手裏。

轎子落在公主府門口,沒有將人擋回去的道理,謝及音戴著帷帽起身相迎,無奈地告訴崔夫人道:“駙馬他不慎落水,因怕二老擔心,所以未曾相告,只靜臥休養。夫人有要轉交的書信,交予本宮即可。”

一聽此言,崔夫人著了慌,偏鬧著要去見崔縉。識玉站在門外朝謝及音輕輕搖頭,表示崔縉尚未蘇醒,謝及音心中稍定,陪崔夫人往棲雲院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