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願承認之事(第3/8頁)

他左手托著控制“祀”字的光暈,右手垂落,目光也愈發低垂。他想,他需要說點什麽。

“你本來不必如此。”

他淡淡地,本來只想三言兩語,實際卻一口氣說出了一長串話:“現在還來得及。你若就此收手,我不會再傷你,甚至能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待我將這數十萬活人生氣煉制完畢,再徹底吸收,我們就能一同離開。你本來就是個不愛麻煩的人,又何必為了一群素不相識之人,與我作對,乃至賠上自己的性命。”

雲乘月愣了愣,有些驚訝。他是……想要勸她自保?

她搖搖頭,忍著血腥味的咳嗽,低聲道:“說這些做什麽?你既然知道我不愛麻煩……就也該知道,我可討厭做事之前說很多很多話了……如果今天只有一個結果,我希望大家省去所有步驟,直接抵達它。”

薛無晦擡起眼。

“你現在的狀態,只是自己找死。”

雲乘月想了想,認真道:“我覺得……不一定吧。”

可她整個都在發抖了。薛無晦無意識扯了扯嘴角。這並不是一個笑容。

“是你先對我出手。”他聽見自己說,“如果我殺你,我沒有任何損失。但如果你殺我,哪怕你成功了,你也會被天譴而死。”

這是帝後契約的效力,沒有人可以違背。

她原本神情有些兇,但這時候,她的目光變得奇怪起來。她好像想通了什麽,突然笑了笑。他不明白這究竟有什麽好笑。

“哦……是這麽回事。”因為疼痛,她竭力喘氣,這樣才能勉強穩定手裏的劍,但她還是笑起來,眉頭松開了些,又嘆了口氣,“你要了很多人的命,唯獨不想要我的命。”

他想否認,她卻繼續顧自說話。

“那我覺得,你還是有損失的吧……至少我這樣天才橫溢,脾氣又好、能忍你還能哄你的人,世上大約沒有第二個了。”

他冷笑道:“自作多情。”

她沒有再反駁,再低頭咳了一陣,手裏的玉清劍顫抖得更厲害。他的右手藏在大袖下,捏得更緊,但他自己沒有發覺。

他催促:“選哪一個?不收手,你會死。”

她垂著頭:“是啊,你說得對。”

下一刻,她擡起眼。

薛無晦竟然慢了一會兒,才發現異常——那雙眼睛突然變得澄澈安寧、平穩無波,更重要的是……其中充盈著生機!

……不應該出現在重傷之人身上的生機。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忽然降臨,他急急要退!

然而——

風聲。

四面八方都起了風。

不是狂風,不是陰風,而是清新純粹、生機勃勃的春風。它們無處不在,將山頂包圍;蓬勃的生機沒有任何攻擊力,只是簡單地存在著。

可就是這簡單的存在,逼得死氣不斷壓縮、凝聚,不敢上前。

薛無晦站在原地。他四周分明已是廢墟,空曠荒涼,他卻發現自己無路可退。

在這個肅殺的秋日,在這個肅殺的夜晚,能從何處生出溫潤的春風?他往四周看,卻見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在風中顫動,每一個弧度就是一抹筆畫,無數筆畫交疊起來,就是無數個“生”字和“光”字!

黑霧包裹著他,也抵抗著生機的浸潤。這溫柔平和的力量,於他卻是最致命的毒藥。

這是……薛無晦猛地向雲乘月看去。

她沒有離開,仍然在不遠處。他們一步之遙。

她還是狼狽,渾身的傷做不了假,唇邊的血跡也是真。可直到這時,薛無晦才陡然想到,她有生機書文蘊養,傷勢為何還好得這麽慢?

“……你的生機書文,”他有些怔怔,“竟然附著到了這些死物上頭?”

雲乘月專注地控制著力量。她的靈力比他少太多,一絲一毫也不能浪費。現在成功了,她雖然有些欣慰,卻也沒表現出來。

“我不久前聽人說,即便觀想出了書文,也不能放棄書寫的過程……書寫一次,就是證道一次。又有人說,道之所存,天地萬物都可為筆。”

一次性傾瀉出太多力量和心神,她感到自己像個被戳了無數大大小小空洞的沙包,空洞又痛苦。好痛……

她喘了口氣,努力讓自己說得更連貫一些。現在是最後的時刻,她必須向他解釋清楚:“我知道我們實力差距很大……所以我突然就想,如果不止證道一次呢?”

“如果……我讓盡量多的事物,都化為筆,同時證道呢?”

“一個不行,就十個、一百個、一千個……到我的極限為止。靈力不夠,我就不要修復傷勢了。所有的力量都拿來當墨,天地是紙……我拼盡全力,終究成功了,對不對?”

薛無晦聽怔住了。半晌,他忽而失笑:“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謊。”

他看向她的劍。那柄頗為玄異的玉清劍再次成了拐杖。清澈的劍光像無辜的眼睛,仿佛在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主角,我殺不了人,我只是一杆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