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決意

◎好奇,勉強,和怎麽可能◎

夜深。

山谷寂靜, 竹林寂靜,屋裏的人也很靜。

三名女修並排坐在榻上,一齊擡頭, 去看窗外的月亮。那月色極靜,水似地淌下, 濺起一片霧似的光暈。

“白天的事……”

半晌,陸瑩開口。她沒有移開目光,只問:“雲乘月,你怎麽想?”

她的語氣還是硬邦邦的。

雲乘月也沒有看她, 只說:“沒有什麽想法。”

陸瑩說:“但那是你親娘。”

雲乘月說:“那也是她自己的人生, 而我有我自己的。”

陸瑩登時豎起眉毛:“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做出這麽一副清高脫俗的樣子?讓人很想把你從雲端拽下來打一頓,知不知道?”

雲乘月當即冷笑:“來啊, 看誰打誰,說得跟你打得過我一樣。”

“你……”

一旁,季雙錦輕輕嘆了口氣。她端起兩個粗瓷杯, 裏頭清水晃蕩, 蕩出一點月色,又被分別遞到另兩人手邊。

“喝水,不氣,不氣啊。”她用哄小孩的語氣說。

另兩人異口同聲:“我沒生氣,是她在生氣。”

她們對視一眼,各自撇開了頭。

季雙錦放下水杯,晃了晃腦袋,變得更無奈:“不如我們說一說, 接下來到底怎麽辦?究竟是留下來, 還是不留?如果不留, 我們不若明日一早就走, 免得橫生波瀾。”

雲乘月沒吭聲。她眉毛一直擰著,顯得心事重重,半點笑意也無。這副神態在她臉上並不多見。

陸瑩忍了一會兒,究竟是沒忍住,扭頭瞪著她,又重重對季雙錦嘆了口氣。

“你聽她嘴硬!”她譏諷道,“她親娘當年作為莊家千金養大,結果突然被剝奪了身份、剝奪了婚約,連師徒的名分都被拿走,落得個修為大跌、淒慘流浪的處境,哪個當兒女的聽了不心疼?”

“哼,要是我知道,我親娘原來不是不管我,而是被人害了所以才命不長久……我一定是要報仇的!哪還能讓仇人的女兒當面得意,那個莊清曦,看著討厭死了!”

雲乘月還是不吭聲。

季雙錦向來脾氣溫軟,就連連“哎”著,去應和她。末了,她又嘆了口氣,才軟軟地、弱弱地提了個不同意見:“可是,論理說來,莊清曦的母親,確實才是真正的莊氏血脈啊……明明是世家千金,卻在外漂泊、吃了很多苦頭,也很可憐的……”

陸瑩一噎,怒而拍床,拍出“咚”一聲響:“季雙錦你究竟是哪頭的?!”

“……我們一頭的一頭的一頭的。”季雙錦大氣不敢出,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陸瑩再拍床:“那你同情敵人幹什麽!”

季雙錦弱弱道:“我只是想講點道理……”

陸瑩繼續怒:“什麽道理,我們就是道理!”

季雙錦蔫巴巴:“哦……”

這時,雲乘月揉了揉太陽穴,苦笑道:“你們別吵了。好,我承認,我的確有些在意莊家的事。”

“諸葛聰只說了個大概情形,可究竟當年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宋……為什麽母親會修為大損,一直流落到浣花城,而且一生不肯再與盧爺爺他們往來,這些連他也不知情。”

雲乘月望著窗外的月色和竹影,想起浣花城中聽過的只言片語,想起星祠中茫然的女修魂魄,想起盧桁的再三悔恨……

她不禁怔怔出神。

真奇怪。

當初在浣花城中,隨便聽了多少當年舊聞,也隨便雲家怎麽折騰,她都沒有太過生氣,也不曾多麽在意,更是從來沒有探明父母恩怨的想法。

她只是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占了個身份,就有義務、有責任去好好活著。但很多時候,一個人說自己“有責任如何如何”,另一重含義就是她本心裏沒有這樣的沖動,不是真心渴望去做。

但現在……

就像她面對諸葛聰時突然生氣,現在她突然也感到了一種不甘心: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

無論誰更有道理,無論誰更可憐,無論誰更正確……

忽然之間,她都很想知道真相。

“……我想搞清楚過去的事。”

一不留神,她就將這句話說了出口。既然說出來了,她怔了怔,也就繼續說:“我想,我還是要參加明天的考核,看看莊家人到底要幹嘛,還有,等盧爺爺回來,我想再問問當年母親的事。”

“我的劍,還有我的生機書文……啊,這事我都沒告訴過你們。”她恍然,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識海,喃喃道,“這兩樣寶物,其實都算是母親的遺澤。”

一直陪伴她的玉清劍,是宋幼薇放在星祠的碑文中的。

“生”字書文雖然另有來源,但摹本《雲舟帖》也提供了一縷重要生機,而這也是宋幼薇的遺物。

如果再加上和雲家的恩怨,還有盧桁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