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探監

◎獄中的盧桁◎

白玉京, 大梁首都,也是天下的中心。

這座城市傳說是千年前建成,不過那時候它沒現在這麽大, 格局也不同,可唯獨城北的天山和宮殿依舊巍峨神秘。

是的, 白玉京的城北是一座山,還是一座雲霧繚繞、擡頭不見頂的山。它是天子所居,便被稱為天山。

而大梁的皇宮,就建立在這座天山之上。

站在山腳宮門外擡頭而望, 只見雲霧中生出幾道飛檐, 依稀可見幾頭雕刻猙獰的神獸,其他什麽都看不見。

每天日出之前, 朝臣們就會披星戴月,走過山腳下的宮門,深入天山的雲霧中, 走向高高在上的大梁天子。

雖然說……大梁天子已經很久沒有上朝了。除了每年祭祀, 他很少出現在人前。

朝中事務交給三省長官多年,朝中大小事務運轉得也很自如。雖然最近陛下忽然叫太子回來監國理政,讓長官們多了些小小的煩惱,但對這些做慣了官的大人們來說,糊弄……啊不,幫助幫助太子殿下,也不算很難。

真正叫他們憂心的,是盧大人下獄的事。

起碼對此刻腳步匆匆的工部尚書杜尚德而言, 這件事真的很讓他憂心。

因為盧大人是他的老師。

杜尚德的爹娘去世得早, 如果不是幼時有幸遇見盧大人, 他根本沒機會靠念書出人頭地, 更別說科考中舉,一路做到工部尚書了。

這一輩子若非盧大人提攜,他杜尚德算個什麽東西?

原本,盧大人雖然原配已逝,又沒有子女,本人卻是赫赫有名的大書法家,是司天監青龍星官,更是太子太傅,又順順利利從官場旋渦裏退了下來,回鄉隱居,這讓杜尚德很是開心,還琢磨著什麽時候抽空去看望恩師。

可誰能想到,恩師偏偏在節骨眼兒上回京,還不聽勸告,一頭撞進了大道之爭的事情裏,結果把自己陷在了牢裏?!

雖說,無論如何,就為了那種事情,就把如此德高望重的老臣下獄,實在太……

這是大不敬的念頭,杜尚德晃了晃胖乎乎的腦袋,趕緊在心中掐滅這個想法。那位陛下可是大修士,誰知道他們有沒有什麽感應?他杜尚德只是一個小小的第四境修士,還是年紀大了靠丹藥才勉強進階,實在有點害怕那些大能。

總之,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能成功見到盧大人。

杜尚德沒要任何人跟隨,一路小跑,來到了詔獄。

詔獄也在山腳,在背陽的一側,陰森森的。門口沒人看守,只有一座灰撲撲的石台佇立,掩著背後黑黢黢的山洞。山洞大約三人寬、二人高,用精鋼的柵欄關著。

杜尚德來到石台前,掏出自己的銘牌。這是一張青玉銘牌,上頭刻了他的名姓、官位、修為境界、籍貫,正是大梁人手一張的身份牌。

他把銘牌放上石台,按進凹陷裏。一道金光閃過,飛快構成一枚“獄”字。

杜尚德是第一次來探監,也是第一次面對這座石台。他注視著這一幕,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些緊張:陛下並未禁止百官來探監,所以……應該不會在他的身份銘牌上留下什麽記錄吧?不,他怎能這樣想,盧大人待他恩重如山,哪怕真會影響到他的前程,那也不能不來!

杜大人暗暗給自己鼓勁,卻不覺揪住下巴上半長不短的稀疏胡須,險些把胡子揪斷。

幸而,什麽都沒發生。

金色的大篆“獄”字筆畫森嚴,好似一張陰郁的臉,陰惻惻地浮現了一會兒,又慢慢淡去。

嘩——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杜尚德微微一驚。繼而他才意識到,這是山洞的門開了。

面對那好似深不見底的山洞,杜大人定定心神,收起銘牌,快步往裏走去。

很快,這位工部尚書的背影和腳步,都被詔獄的黑暗所吞噬。那寒光沉沉的大門也重新閉合。

才有人從暗影中浮現,覷了一眼山洞,低頭做下記錄。

“今日探訪盧桁者:工部尚書,杜尚德。探監時長……這得等他出來再寫。”

……

杜尚德感覺背後的門關閉了。

詔獄建在山洞裏,這可真是陰森。只有兩側間隔的火把照明,光一跳一跳的,亮沒多亮,反而晃眼,還顯得氣氛更詭異。

杜大人不至於害怕這點氛圍,只是有些嘀咕:天子詔獄做成這樣,陰森森跟地府似的,真的好麽?

一邊想,杜大人一邊咳嗽了幾聲。他最近身體一直不大舒服,也許是天氣涼了、風邪入體,咳嗽好幾天也不見好。

這會兒詔獄的陰冷恰如一把鉤子,鉤出了肺腑裏那點止不住的咳嗽。

“——杜大人。”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杜尚德嚇了一跳,反而不咳了。

誰?他好懸沒出聲,只扭頭看去,卻見身後火把邊上無聲無息站了個人。待那人踏前一步,杜大人再定睛一看,才認出那是飛魚衛的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