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故劍,故人(第4/5頁)

薛無晦盤腿坐在地上,用天子劍撐著身體。他微垂著頭,長發淩亂,因為剛才的激鬥,面上也出現衰敗之色。拂曉也在他身邊,正趴在地上,眼簾半垂著,雙眼變得漆黑,其中有五彩光芒不停閃爍。

它正在維持那片空間的運轉。那片空間本質上是以“越”字書文為核心,結合雲乘月的“斬死還生”,再以天下修士的力量為動力,所形成的獨立空間。拂曉必須專心致志,維持“越”字書文的存在。

薛無晦輕輕撫摸著麒麟的頭顱,想著這些原理。有些枯燥啊。他想,還是她挽起長劍、淩空寫出書文的場面,要有趣得多。

“小師弟!?”王夫子生氣了,“說話!”

“我……”

薛無晦緩緩擡頭,露出一張蒼白近乎透明的臉,和一雙幽黑不見底的眼睛。他竟還是那副冷淡平靜的模樣,口中道:“我相信她。”

王道恒等了片刻,忽然錯愕至極:“就這一句?”

“我相信她。”薛無晦重復,“這是她定下的計策,我相信她。”

她的計策——先下手為強,搶在梅江宴上發動襲擊,同時在各地星祠布置好封鎖裝置,裝置作用是:隔絕死氣,也隔絕太清劍那種掠奪生命的力量。

由於有新劍“斬死還生”書文的支持,還有《雲舟帖》收集的大量情感之力,他們得以完成第一重布置。

而裝置一旦啟動,又可以通過晶石,將普通修士的力量轉化為裝置的動力,因而無需雲乘月本人耗費太多力量。

王夫子還是一臉怒色:“我一直不贊成梅江宴動手!距離七月半還有半年,何須如此著急……”

“不,王師兄,你誤會了。那個人也並沒打算等到七月半。它原本就要在梅江宴動手。如果我們不動,就只能等死。”

“……什麽?”王夫子一愣,“你們怎麽知道?”

“薛暗傳的信。他在宮外聽見辰星接旨。那個人讓辰星在梅江宴上對雲乘月出手,而且不能留力,預備的就是一擊必殺。”

“那,這……”王夫子改成去揪自己的眉毛,“即便如此,也不該讓大師姐一人對敵!”

“王師兄,你還不明白?之所以要大費周章,把它關在那片空間裏,不光是為了隔絕它的力量,那種通過吸食活人來壯大自身的力量。”薛無晦淡淡道,“也是因為,她不想看見更多人死去了。”

“王師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說過……”他眼前閃過她的側臉,那帶著微笑的、寧靜的面容,眼中卻藏著淒然痛楚。

他喃喃道:“她說過,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

任何人——不光是指他們,也不光是指她身邊的親朋好友。也指那些陌生人。

是指那些在街頭販賣吃食的凡人,那些辛苦駕車、風塵仆仆的人,那些背著親人在紅塵中艱難前行的人,也包括那些富貴安逸、卻各有憂愁的人。甚至,還包括那些好吃懶做、好逸惡勞,有過惡行,叫人討厭的人……

所有構成這個世間一環的人,都不應該為了和自己無關的陰謀而死——她是這樣希望的。

王夫子張著嘴,怔怔好一會兒,長嘆一聲。他彎下腿,居然也在薛無晦對面坐下了。

“你說的那些人裏,”他露出一絲苦笑,“也包括辰星吧?”

薛無晦看著他:“王師兄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辰星就是太清劍劍靈?”

“如果這一千年你也沒有缺席,那你也會知道。”王夫子說。

“但王師兄沒有說出來。”

“因為……”老人更是苦笑,一攤手,又指了指天上,“我就是怕,大師姐像現在這樣。她一個人去面對那人,其實也是為了把辰星拉回來吧?她覺得對不起她,而且……她也覺得對不起那個人。”

“是啊。”薛無晦聲音放輕,變低,近乎呢喃,“她覺得對不起我們所有人。她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將我們所有人的命運,都扛在自己肩上。”

是的,一直都是這樣。

千年前,他們是她的師弟師妹,大的像王道恒,比她更年長,小的像薛無晦,比她小了九歲。她要帶他們讀書、習字,要給操心上什麽課,

給他們批改作業,帶他們修煉,還要忙著看顧他們每個人的個人問題。

什麽毛必行又和莊夢柳吵起來,乃至打起來了啊,什麽高文蘊又寫了什麽奇怪的故事,非要拉著大家一起表演啊,什麽莊錦年又給大師姐畫了好幾張畫,到處問別人哪一張更好、更拿得出手送給大師姐啊,什麽王道恒沉迷於制作各種工具,和韓夫子一起打鐵、做木工,最後做出來的工具又出了問題,於是一起待在圖書室裏一夜夜地查資料……

“說到你,那時候你還挺狡猾!”王夫子說起了興致,雙手比劃道,“我記得有一次,毛必行搶了你用竹子編的小兔子,你很不高興,卻沒說,回頭卻找了個由頭,挑唆毛必行去找莊夢柳麻煩。他倆打了一架,最後都吃了教訓,毛必行有錯在先,被教訓得更厲害,他還傻乎乎地,不知道為什麽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