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退(第2/3頁)

蕭煦自知理虧,但提及當時還是忍不住生氣:

“那羌國公主是何等危險的人物,落天火圍攻之中毫發無傷,你不在防身手段拖住她時趕緊離開,還直面她,在她身上放了追蹤藥物,要不是暗衛拿著我的令牌去王府調辯識骨齡的好手,我都被你蒙在鼓裏!”

“羌國公主啊……”秋微回想起那日穿著龍驤暗衛衣裳、從窗戶裏翻進來的人,“雖然身上處處是謎,但她眼神清正,不是嗜殺之輩,更非大奸大惡之徒。”

“她來找你,不就是柿子撿軟的捏?”蕭煦道,“我當時氣急了,事後想想,定然是你給了她什麽暗示,才讓她在那般緊急的搜捕之中,到了你這裏。”

“確實給過幾分暗示。”被當成軟柿子的秋微雲淡風輕,渾不在意,“可你不是想讓她活嗎?活著的羌國公主,比死了的更有價值。”

蕭煦一時失語。

“比起抓住她,我更不想你出事。”

將那羌國公主帶過來沒多久,他便後悔了,因為日後種種跡象都顯示,那羌國的公主,遠比她面上表現出的更難纏。

他將談話地點定在秋微這裏,一是為了鞏固他風流放誕的形象,二是在這些年裏,他與秋微互相配合,已成了習慣。秋微比他皇兄,見過他更多的黑暗和不堪。

所以在得知那羌國公主找上她時,他除了震怒,更多的是從心裏湧上的擔憂,他在她身邊留了暗衛,但卻不多,也不是那個公主的對手,若是那個公主真的不管不顧地對她出手……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蕭煦意識到,他對秋微……是不同的。

不是對屬下,也不是對朋友。

如果是屬下,他只會擔心任務是否能夠完成。如果是朋友,他不會除了擔憂之外還感到害怕。

害怕———是從那間宮殿裏被帶出來後,他就不再需要的無用情緒。

蕭煦垂下眼,夕陽的余暉在他臉上,落下分明的陰影。

秋微的手停了停:“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那羌國公主……也算我們的紅娘。”

“撒謊。”

十二年的相伴,足夠秋微看出他不走心的遮掩。

“被你發現了。”蕭煦喟嘆,“只是想到一些不太好的往事。”

那間永遠緊閉著的宮殿、發臭的女人屍體、破碗裏的雨水、餿掉的飯菜……周圍人的嘲諷、常年跪著的青石板、濕漉漉的衣衫、繚繞在鼻端的檀香……

一切詭譎的、黑暗的、腐朽的……繚繞交織在一起,都是帶著不安氣息的噩夢源頭。

他神色倦怠地躺在秋微腿上:“還想到……我第一次見你的場景。”

他擡手比劃了一下:“那時你大概有這麽高,已經初見天姿絕色的雛形,眼淚掛在眼眶裏,卻是不肯哭。”

“你旁邊那個……應該是你爹吧……和老鴇講價時———”他嗤笑,“就好像你是不知人性的貨物一樣。”

“在他眼裏,我就是值錢的貨物。”

那個男人的長相,秋微已經快忘了,她只記得那只手抓著她的胳膊,抓得很痛,痛得留下了淤青,塗著劣質脂粉的女人在她臉上摸索,像是查看被拉到貨集上等待宰殺的雞鴨,她很反感,想躲,也想跑,卻無能為力。

她爹要將她賣一百兩銀子,那老鴇卻不肯,兩人爭執著、推搡著,像是要動起手來。

一個說,富足的三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也不到三十兩銀子,你這是貪心不足想上天。

一個說,她這副容貌張開了,多陪陪客,隨便幾年就能將銀子賺回來。

他們兩人爭執的話語,慢慢地進不到她的腦海裏,她只是想著,想著很久之前的一個晚上,她娘抱著她垂淚:

“妾通買賣,妍妍,你以後一定要給人做正妻,不拘他是地裏刨食還是小本買賣,只有當正妻,才擡得起頭,才不會被賣來賣去!”

她娘也是略讀過幾年書的,只是後來家道中落,家裏的父兄又欠了債,便把她予人做小妾抵了債。她娘總是哭,性子柔弱,她出生後,她娘給她取了個名字,叫池月。她記事起背會的第一首詩,就是她名字的來源———

寒池月下明,新月池邊曲,若不妬清妍,卻成相映燭。

她娘總是將美好的期望加在她身上,抱著她絮絮叨叨。

後來,後來……

是那當商人的爹,貨砸在了手裏,便要將她們都賣出去換錢抵債,她那柔弱了一輩子的娘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求,求她爹把她賣給好人家做丫鬟。

她爹答應了。

她娘被賣的時候,連看都不敢看她,唯恐觸怒了她爹,讓他改了主意。

卻沒想,商人的話當不了真。他還要東山再起,哪又舍得將她便宜處理?

而後就是一兩黃金,忽然落到那兩人腳邊,模糊視線中像極了月亮,只是暈開了一層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