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生死之前(第2/3頁)

“途徑縣衙時發現他守在這裏———”牧淮指了指車夫,“所以我才過來看看。”

在確定了印璽為真後,牧淮將印璽還給她,疑惑道:“使君怎會這般輕裝簡行深入險地?”

祝淩一定程度上是當今燕王的象征,理應坐鎮昌黎郡指揮調度,而不是深入到瘟疫中心來。

“劉蘅那邊出了些事,所以此次由我帶隊。”祝淩沒在這兒和他說劉蘅試圖將瘟疫的狀態死死蒙在鼓裏的消息,一是劉蘅平時官聲太好,解釋起來麻煩,二是牧淮作為撫寧縣的主心骨之一,如果不能很好的收斂情緒,容易給下面招來恐慌,“你不必再去昌黎郡了,第二批藥材今日傍晚便會送到。”

牧淮有些遲疑:“可……”

“牧大人,我這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那位年輕的使君看向他,語氣中帶著不可反駁的威嚴,“帶我去見撫寧縣令範元鐸。”

祝淩是中午到達的南屏鄉,南屏鄉的建築都是低矮的土墻,上面蓋著一層層的茅草,門窗都是木頭的,不少都顯示出年代久遠的破敗來,稀疏的籬笆七歪八扭,裏面圈著兩三只農戶飼養的雞鴨,偶爾才能聽到一聲不算大的狗吠,整個地方都透露出一種陰沉壓抑。

牧淮帶著祝淩從這些茅草屋前經過時,隱約還能聽到痛苦的呻吟,隨著牧淮越走越深入,祝淩鼻端聞到了焚燒物品過後所特有的味道。祝淩微微一停頓,牧淮便注意到了。

“所有死去百姓的屍骨和他們用過的東西……都在南屏鄉最西邊用火燒盡了。”牧淮語氣平穩,只是牽著馬韁的手緊攥,“向大夫前日便帶著他的學徒去了深山裏采藥,如今都還沒有回來。”

“又死去一千多人了……”他說,“現在這裏活著的人還有四千余。”

祝淩問:“從其他地方送來的百姓,竟然有這麽多?”

南屏鄉裏死去一千多人後,應該最多只余下三千,但南屏鄉人數不減反增,唯一可能就是其他鄉裏染病的百姓,全部集中到了這裏。

“瘟疫是會傳人的。”牧淮說,“新至的……大多都是濰鄉的百姓。”

他們和染了疫的人接觸過,於是自身也難以幸免。

牧淮帶著祝淩走到了南屏鄉東邊村落的最裏面,在一間屋子前停步:“使君要找範元鐸說些什麽?我可為使君轉述。”

祝淩道:“有些事我需當面問範元鐸。”

“不可。”牧淮搖了搖頭,“範元鐸也染上了瘟疫,使君與他接觸太過危險。”

“難道牧大人與他接觸後再與我轉述,我就不危險了嗎?”祝淩搖了搖頭,“我是醫者,不會那麽輕易染上疾病。更何況,我若是害怕這些,我就不會到撫寧縣,更不會隨你進入南屏鄉。”

“牧大人,我們掛念百姓的心都是一樣的。”這位在牧淮眼裏一路說一不二的使君難得地說了句軟話,“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勸。”

……

祝淩說服了牧淮進了這間屋子,見到了在縣衙公堂驚堂木下留信的撫寧縣令範元鐸。範元鐸躺在床榻上,意識已經處於渙散的邊緣,祝淩坐在床榻邊,指尖在他手腕上一搭,在技能的加持下,指尖下的脈相明確地告訴她———範元鐸已經無力回天了,全憑一口氣吊著,什麽時候這口氣散了,什麽時候人就不在了。

許是察覺到了祝淩的動作,躺在床榻上的範元鐸掙紮著恢復了片刻清明:“君……是何人……”

“我是燕王派來的代巡使。”祝淩收回了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只覺指尖灼燙,惋惜和悲哀交雜,這時她才意識到,玩家的技能只能加持於玩家自身,是一種多大的殘忍與悲哀。

“援助南屏鄉的藥材今日傍晚會到。”祝淩說著他最想知道的消息,“遏制鼠疫的藥方已經研制出來了,不會再像如今一樣死這麽多百姓了。”

———這確實是範元鐸最想聽到的消息。

這個消息像是給他打了一針強心劑,範元鐸眼裏綻出光彩,作為最早感染的那批人,他早已油盡燈枯,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抓住祝淩的手腕,敢於深入南屏鄉這瘟疫之地的人,必然會將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撫寧縣還有兩萬六千六百五十七人。”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活著的人,托付使君。”

生死之前,他沒有想過問自己能不能治好,能不能繼續活著,只是想著那些還在瘟疫之中、病痛之下掙紮的百姓。

祝淩拍了拍他的手背,喉中溢出一聲低低的嘆息,她垂眸掩住眼中憾色:“我必竭盡全力。”

這是回答,也是承諾。

範元鐸笑著,眼淚從他眼角落下,滑入他早生的華發中。

傍晚,在祝淩提前做好的安排之下,一輛輛馬車載著遏制瘟疫的藥材,有序進入了南屏鄉,隨著這些馬車越來越深入,那些呆在低矮屋檐下、躲在籬笆墻後的、還能行走的百姓眼中的光越來越熾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