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喜與悲(第2/3頁)

“砰———”

門突然被推開,重重地砸在兩側,衛修竹披著鬥篷出現在了門口,他急匆匆地上前,平素極為注重儀態的人此時衣擺沾了泥土,腰間佩玉攪成一團,他撲到衛琇身前,手一直在顫:“承璧!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呢!”

替衛琇看診的人都說他活不到冬至,可衛琇在病痛之中撐著,一直活過了早被定論的、必死的時間,他以為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所以今年的冬至,他早早離場,即使心中酸澀嫉妒,他也知道這個意義非凡的冬至,衛琇想與衛曄一同度過。

“……修竹……”衛琇已經看不清人影了,他只是憑著熟悉的聲音下意識地回應,他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賀冬安。”

他說,賀冬安。

慶賀冬至安康———就像十幾年裏,每年冬至時對衛修竹所說的那樣。

今年的冬至,衛修竹依舊收到了這聲祝福,只是……往後年年歲歲,便再沒有了。

救命的藥已經熬好,由前幾日被璇霄從山上救下的向丞帶著人分發,藥材特有的苦澀味道在空氣中彌漫,帶來一種令人心安的感覺,璇霄跟在他們後面,像是監督,又像是壓陣。忽然,有一個極輕極輕的力道拽了拽他的衣擺,璇霄回過頭,一張怯生生的小臉映入他眼中,那張臉的主人右手拽住他的衣擺,左手攥成拳頭,遞向他的方向。

璇霄停下了腳步:“何事?”

那只手在他面前打開,掌心裏躺著一顆形狀不規則的、黃豆大小的珠子,珠子被擦拭得很幹凈,應該是是摻雜了銅的雜金。

和臉一樣怯生生的語調:“給、給你。”

“我不需要。”璇霄垂眸,衣擺像流水一樣從她手中溜走,“你自己留著。”

“這是……辟邪珠……”珠子的主人害怕又固執地說,“是護身符。”

辟邪珠———大概就是多年之前源於燕王的那場百日貼金前的騙局,現在還有不少百姓固執地相信。他這幾日也處理不少類似的事情,讓他們不要盲目的相信所謂的佛祖,而是要通過喝藥來對抗病毒。

璇霄搖了搖頭,還沒幾步,就感覺到了熟悉的拉拽,那個孩子又拽住了他的衣擺。

頂著璇霄讓人不敢直視的冰冷氣息,那個孩子聲音小小、磕磕絆絆:

“那就送給、給使君大人……我娘在走前把辟邪珠給了我……我才能活到現在,我、我希望使君大人也能平安……”

璇霄怔愣了一瞬。

珠子是無用的珠子,但心意卻是無價的心意。

在她期盼的目光裏,璇霄從她手中拿了那枚珠子收到袖中:“我替他多謝你。”

珠子主人笑起來,眼睛像兩枚彎月牙,經歷了苦難,也依舊能露出笑臉。

藥分發到她旁邊時,她端著那碗黑漆漆的藥,仰頭問:“先生,我會好嗎?”

“會。”藥碗裏倒映出璇霄篤定的神色,他的語氣也一如既往,平淡沉穩,“保你無事。”

“陛下,我們已經尋到長樂王殿下了。”

蕭慎的案頭,一碗餃子從熱氣騰騰放到冷卻,碗上的油脂凝在一起,結成一層薄薄的油膜。

蕭慎想問蕭煦是不是受了重傷,是不是陷入了昏迷,是不是受困才無法向蕭國暗探傳出消息……他有很多想問的,但最後只化為一句:“他現在可安好?”

跪在階下的白魚臉上露出點哀色:“我們尋到的是,長樂王殿下的屍骨。”

屍骨……?

蕭慎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再說一遍。”

“陛下———”白魚說,“我們尋到的……是長樂王殿下的屍骨。”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雪白的帕子,帕子裏裹著一枚沾著泥土和暗褐痕跡的殘破紫錦囊,錦囊上繡著比翼的鴛鴦。

“這是埋在殿下身邊的東西。”

他的話說完,殿內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過了一會兒,白魚低垂的視線中,一只手拿走了帕子上的紫錦囊,他注意到,這雙手在顫抖———那是曾經無論策馬飛奔挽弓退敵,還是馳騁沙場浴血奮戰,都不會變化的手,如今竟連一個紫錦囊都差點拿不起來。

蕭慎認得這個紫錦囊。

蕭煦曾向他炫耀過,說這是他心上人親手為他所繡,他說這些的時候,眼裏滿是光,甜蜜似要淌出來,笑也無比真實。那一瞬,蕭慎對蕭煦竟要娶一個青樓女子為妻的不悅忽就釋然了,人生不過幾十年,若能得償所願,身份也並非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將蕭煦派出去,是為了讓蕭煦冷靜一下,看看他是不是頭腦發熱,若不是,那便借著出使的功勞,堵住那些拿禮法說事的老臣。

他將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只是一切都來不及……再也來不及。

蕭慎閉著眼睛,那枚殘破的紫錦囊被他攥在掌心,半晌,他說:“今年除夕後,去無定河附近的長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