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太後被囚(第2/3頁)

衛曄有時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做,推行有益於百姓改革的人與身陷謀逆大罪的人同出一族;與衛修竹一同起事的人所在之位幹系重大,牽連甚廣;曾經效忠於他阿兄的人對他的身份起了疑心;與曾經大皇子黨太子黨都交好的中立派在雙方決裂後迫不得已站隊,又卷入幾樁錯事中……這裏面有的人能特赦卻要貶官降級,有的人有罪但又罪不至死,有的人能動卻又找不到合適的人接替———之前衛國朝堂上的局勢太過混亂,已至於整個朝堂都因為各種各樣的聯系被拖下了水,堪稱一派亂象。

衛曄學了十幾年的為臣之道,做了一年的太子,幾月的皇帝,才知道想要做好一個君主———哪怕是守成的君主到底有多難。

他沒有全心全意為他謀劃的至親,沒有可以傾訴的友人,沒有完全值得信任的盟友……他坐在這個位置上,真切地印證了一個詞———孤家寡人。

他在寒涼的夜裏站了許久,直到手腳都凍僵後才點了燈火,又讓守在身邊的侍衛星夜去通傳各位大臣進宮,開始處理這件事的後續。

何處問題最嚴重?又從何處運糧?販賣糧食中飽私囊的官員要如何處理?派誰去查證?真實損失如何清點?錯事的主謀又屬於哪一派系?

深夜被叫來的臣子們在大殿裏爭執到嗓子發啞,人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場互相駁斥,待到夜晚早過,白日盡時,才有了一個彼此妥協的結果,呈到了衛曄面前。

衛曄慢慢地翻著這一頁又一頁的內容———這間大殿的地上,四處都是散落的紙張,之前他們還在爭論不休,後來就變成了寫,寫出來的東西言之有物,才能繼續爭。

衛曄翻完了最後一頁,最後滿面疲倦地合上。若在最初就出了這些措施,情況也不至於惡化到如此地步。

“就這樣吧。”他嘆息,“按著今日的折子去做,若有違背者,一如陳氏。”

陳氏一族曾經繁華灼錦,後因行差踏錯,被夷三族。

意識到這位登基的年輕天子語氣中的認真,苦熬了一日一夜同樣疲憊不堪的臣子心下一驚,所有人明面上恭順的告退,至於心中怎麽想,就不得而知了。

所有人都離開,殿內終於恢復了安靜。

衛曄從滿地廢紙堆中站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滿地白紙上的黑字變成一團團灰黑色的陰影,讓他頭腦發昏。

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入睡,頭疼得厲害,天地都在旋轉,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然後跌坐在地。

地上的廢紙因為他的動作被揚起,在他周圍無力地翻卷了一會兒,在模糊的視線裏,像是出殯時漫天飛舞的紙錢。

過了許久,模糊的視線在急促的喘息中終於變得清晰,跳躍的燭火映入他的眼中時他才意識到,已經又是夜晚了。

衛曄極沒有形象地靠在禦階旁的柱子上,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他周圍的廢紙中,他看到有張紙上寫著“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也”的空話。

他們寫用“禮”來推行道義確實不錯,但他們離開民生疾苦已經太久,忘了“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的道理。

視線又開始變得模糊,衛曄的身上有些發冷,或許是這句話勾起了他的回憶,他曾經學過的東西化成雜亂的畫面,一直往他的念頭裏鉆。

他想起曾經念過的“枉直隨形而不在影,屈申任物而不在我,此之謂持後而處先”,那是他學過的謙退,卻不是為君之道;他想起曾經讀過的“函車之獸,離山必斃;絕波之鱗,宕流則枯”,又覺得自己如同那山中獸、水中鱗,離開了熟悉的地方,慢慢地死去。

“說‘爽口物多終作疾,快心事過必為殃’……”他靠在那柱子上,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孤寂且長,“我無爽口物,無快心事……為何還是這般……”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有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倦怠與無力:“……真像做了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各色的光影融成混亂的色調,衛曄眨了眨眼睛,兒時的、過去的、現在的、不舍的、歡喜的、難過的、絕望的……所有的畫面紛沓而來,幾乎要占據他所有的心神。

然後他聽到了尖利的聲音。

聲音是從門外傳來的,好像有人起了爭執,他依稀聽到了熟悉的語調。

那些爭吵聲忽遠忽近,內容他聽不清,最後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門或許是被撞開了。

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熟悉的人影。

“曄兒!你現在是個什麽樣子!”

那道熟悉的人影斥責他,她好像說了些其他的東西,他捕捉到了幾個隱約的詞,什麽“幹涉政事”、“不許”、“皇後”一類的。

或許是在質問為什麽大事要嚴防著她,又或許是催促他盡早選立皇後,安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