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西去

從來沒有人對裴蓮這樣過。

裴蓮的鼻孔一張一翕, 渾身僵硬。

趙景文咬牙,放下手,一把拉起了她往外走。

“你要幹什麽?”裴蓮害怕。

“跟我去書房。”趙景文咬牙道, “我讓你看看。”

讓她看什麽?裴蓮茫然, 一路被趙景文拉著, 踉踉蹌蹌地,就去了書房。

書房是議事重地,有兵丁把守, 女眷是不允許進入的。

從前裴澤的書房就是,現在趙景文的書房也是。

裴蓮一直也很自覺, 從沒往書房來過, 這還是第一次。

來不及細細打量,就被扯進了裏間。

裏面有大桌案,鋪了很大的畫,畫著很多線, 插了許多小旗。

趙景文一直把裴蓮扯到這桌案前才放開她:“你知道這是什麽?”

裴蓮搖頭,看不懂。

“這是輿圖。”趙景文伸手從圖上方虛虛劃過, “這,就是天下。”

“魏朝時, 天下分十五道。”

“這是河南道,河北道,河東道, 淮南道, 江南東道, 江南西道……”

到他一個個說完, 裴蓮頭都發暈。

他又指著兩條曲曲折折的線:“這是黃河, 這是長江。這是漢水、泗水、汴水……”

更不要說通濟渠、廣濟渠這些人工運河。

裴蓮的頭都大了:“與我說這些幹什麽?根本記不住。”

輿圖真的不是誰都能看懂的。

知識一直是被壟斷的。

對階層壟斷, 對性別也壟斷。

裴蓮是後宅女子,出的“遠門”無非就是去哪座廟裏許個願、上個香。天底下大多數府後宅女子也都和她一樣,對地理是極其沒有概念的。

而趙景文,在逃荒淪為乞丐之前,是個普通的溫飽農家子,上過幾年私塾,認識字,自己能讀懂話本子。這也是他接受教育的極限了。

是誰教他這些地理、兵事的知識,和全局統籌的理念的呢?

趙景文把那個名字壓在心底,指著一小塊幾被小旗圍死了的地方,告訴裴蓮:“這一塊,就是我們的地盤,關中。”

提到關中,裴蓮才勉強打起精神。她傾身看了看,有點吃驚:“關中……這麽小啊?”

不說和天下比,便是和一道,關中也不大。

看輿圖,跟她在家裏感受的怎麽會差這麽多。

這些年,他們據著關中,她明明覺得地盤很大很大,土皇帝的感覺。

可原來,他們的地盤其實這麽小嗎?

裴蓮有點受沖擊。

她看了又看,終於提了個問題:“這些小旗是幹什麽的?“

不可能注意不到,那些小旗子都快把關中給圍死了,讓人莫名有一種被勒住脖子,呼吸不上來的感覺。

“那是界旗。”趙景文說,“那是穆國的邊界。”

穆國的邊界怎麽把他們給包圍了呢?

裴蓮想不通。

她伸手在關中的右側上空劃了一下:“這邊怎麽都沒有,空空的?”

趙景文覺得裴蓮蠢得無可救藥,他甚至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裴蓮等不到解釋,困惑地看著輿圖,慢慢地,慢慢地,她的臉色變了。

“所以……這邊的……”她磕磕巴巴地道,“這邊的……這麽大,都是、都是……”

她終於能理解了。

趙景文道:“都是穆國。”

裴蓮呆呆地看著輿圖。

關中是那麽小一塊,被大穆幾乎圍死了,只在西向留了一個小小的口子,給人喘一口氣。

小小的關中。

大大的大穆。

被三面包圍的關中。

三面包圍了關中的大穆。

裴蓮呆住。

所以趙景文為什麽不稱王?

稱個鳥王!

裴蓮覺得窒息。

從前聽說葉碎金稱了中原王,她頗忿忿。

連她的父親裴澤都沒有稱王呢,她怎地就稱王。

後來葉碎金稱帝,裴蓮心裏更不痛快,心中便有了想讓趙景文也稱王的念頭。

可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樣的。

趙景文幾乎是匍匐在葉碎金腳下苟活的。

什麽關中王,簡直是個笑話。

裴蓮呆呆地,許久,才澀然問:”她……她已經把我們圍起來了?”

趙景文閉上眼睛:“已經五年了。”

他已經被葉碎金困死在關中整整五年了。除了西邊的那個小口子,無可突破。

可那個小小的缺口,很明白是葉碎金留給他的喪家之犬的狗洞。

趙景文每天對著輿圖,都是這麽窒息。

裴蓮發了一會怔,問:“那我們,怎麽辦呢?”

趙景文看了她一眼。

他又看了輿圖一樣。

大穆西線主將是裴定西,副將是嚴笑嚴令之。

當然,趙景文知道,實際上軍事上行使指揮權的正好相反,是嚴笑為主,裴定西為副。

只不過裴定西身份更高,嚴笑與他又有君臣之義。

這兩個人,是裴澤的兒子和義子。

正因為這樣,他這麽些年都不敢怠慢裴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