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依舊是宋凜開車送宋時樾回去。
黑色的轎車停在略顯陳舊的小區樓下, 宋時樾提著書包打開車門打算下車,結果被男人拉住了。
“陪我聊會吧。”
宋凜熄了車燈, 外面昏暗的路燈勉強照亮一點車裏的光景。
他點了根煙, 微微仰頭吸了口,修長的手搭在車窗上,腥紅的煙頭在夜裏明明滅滅。
“宋家的先祖在戰亂的時候搬到了國外, 後面就一直在海外發展。外國不比國內,向上爬的手段臟多了,也更亂得多。”
“我母親在海外留學的時候遇到了我父親, 他憑借英俊的外表成功俘獲我母親的芳心, 兩人很快墜入愛河,然後懷了我。”
“這時我母親才發現, 那個她打算廝守一輩子的男人其實是個披著羊皮的狼, 他不僅有妻子, 還在外面養了很多情人, 我母親只是他最喜歡的一個金絲雀罷了。”
“我教養良好的母親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她偷偷回國,想打掉我, 結果發現懷的時間久了,打不了。她只能生下我。但她不能忍受她孩子的身體裏留著肮臟的血,所以她丟了我。”
“我的前十多年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每天吃的都是餿飯,厚著臉皮裝乖巧, 等著好心人領養。”
他彈了一下煙灰, 自嘲的輕笑一聲。
“當然, 我等到的不是好心人,而是宋家的人。”
“養蠱你聽說過嗎?就是把所有蠱蟲丟在一起, 讓它們互相殘殺,最後選出來一個蠱王。”
“我就是那個蠱王。”
“只是他們沒想到蠱王把主人啃咬了,最後自己翻身成了宋家的主人。”
他微微嘆息。
“當然,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心。”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大抵是沒有心的。在那種環境待久了,我也變得跟他們一樣自私又冷血。”
“阿莘是個例外,她教會了我什麽是愛,可也只教會了我怎麽愛她。”
他靜靜的注視著前方,夜風將他手裏的煙灰吹落,猩紅的煙頭灼得他的指尖瑟縮一下。
自始至終他都不敢扭頭看旁邊的少年一眼。
“阿莘很愛你,愛到我曾一度想把你扼殺掉。”
“她說得沒錯,我是個怪物,母親拋棄了我,父親不把我當人。我理解不了她口裏的親情,也不明白她說的血濃於水的羈絆是什麽。”
“直到那天我看見你坐在天台上,我好像忽然懂她說的羈絆是什麽了。”
“父母和子女之間是有一條線連著的,平日裏看不見也摸不著,可直到我差點把那根線扯斷,我才知道究竟有多疼。”
“我不祈求你的原諒,錯了就是錯了。你怎麽恨我都沒關系,但阿莘是無辜的,她是真的愛你。”
他轉身從後座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旁邊的少年。
“這是阿莘讓我給你的。”
宋時樾接過,發現是一個鞋盒,裏面放著一雙嶄新的鞋子。
他盯著那雙鞋,許久都沒說話,久到宋凜忍不住開口。
“你要是覺得不喜歡或者有負擔可以不要的,她只是想對你好一點,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做。”
“謝謝。”
最後宋時樾還是收下那雙鞋,他側頭看向旁邊的男人,開口問他。
“如果……她像上次一樣忽然犯病要來找我,你會阻止她嗎?”
宋凜從煙盒裏打算拿煙的手頓在原地,好幾秒後才若無其事的抽出煙,打火機的光將他的側臉照明,與少年相像的輪廓顯出幾分絕情的冷漠。
“我盡量。”
他回答他。
不是會阻止,是盡量去阻止。
宋時樾沒說什麽,抱著鞋盒拿著書包下了車。
宋凜就這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區樓道。
周圍的蟲鳴聲此起彼伏,他頭頂的路燈有些老舊,微弱的光一閃一閃的,他的臉就在忽閃的燈光裏忽明忽暗,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手裏的香煙燃盡,煙頭再一次灼傷他的指腹,他才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
被摁熄的香煙在空中拋起一個弧度,輕巧的落進垃圾桶裏,下一秒,與小區環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轎車緩緩離去。
宋時樾回去的時候沈知意還在看電視,看見他回來,她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站起來沖到他身邊。
“你怎麽樣?沒事吧?”
宋時樾把懷裏的鞋盒放在旁邊淩亂的鞋架上,低頭換鞋。
“我能有什麽事?就是去吃個飯而已。”
他的鞋濕了這麽久,腳已經被泡得發白。
少年毫不在意的穿上拖鞋,提著濕的鞋去洗漱間打算把它洗了。
沈知意抱著薯片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你快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麽?我可好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