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重寫】

◎“算了,還是忘了我吧……”◎

顏嫣盯著地上的影子發了很久的呆, 輕聲喃喃:“就要回去了麽?”

她當然知道,影子變淡,意味著什麽。

——她即將從這個時空消失。

然而, 顏嫣所不知的是,一切的一切,皆因她的執念消失所致。

她因要殺謝硯之的執念而來,如今既已放下執念,便也意味著要離開。

甚至, 連她當初能離開謝硯之超過百米距離, 也因要殺謝硯之的執念在動搖所致。

她與少年謝硯之注定是場沒有結果的悲劇。

一旦開始, 就意味著結束。

顏嫣抱緊懷中粉荷, 魂不守舍地來到謝硯之房門前。

與她一門之隔的謝硯之聽到屋外腳步聲, 連忙捂著嘴從床上爬起, 可仍有血順著他指縫流出, “滴噠滴噠”濺落在地上。

旺財之所以狂吠不止, 皆因嗅到了屋內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三個月期限已到, 謝硯之若再拖著不肯回京, 恐有性命之憂。

該部署的一切, 俱已讓影部署好。

如今只差與顏嫣說出那句話,讓她在雲夢等他。

謝硯之緊緊握住那枚藏在衣襟中的相思子, 與顏嫣隔門相望。

雲夢地方小,尋不到象牙, 他也曾買回幾塊獸骨, 刻了不下十枚骨骰,各個都不滿意。

如今, 他心中後悔萬分。

眼看就要離開, 竟拿不出一個像樣的東西送給顏嫣。

“篤篤篤……”

叩門聲拉回了謝硯之胡亂飄飛的思緒。

他不再猶豫, 即刻擦去滲出嘴角的血跡,又換了身幹凈衣裳。

處理好滴落在地上的血漬,方才去給顏嫣開門。

顏嫣在門外等了許久,一反常態地什麽都沒說。

她心中很亂,明知什麽該放下,卻怎麽也放不下。

謝硯之抱著同樣沉重的心情,靜靜注視著顏嫣的臉。

許久,才道:“我有話對你說。”

刺目的陽光落在顏嫣臉上,如夢似幻,她眼睫微顫,如大夢初醒般恍惚。

“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顏嫣在少年謝硯之面前霸道慣了,完全不給他插話的機會,彎起唇角,仰頭凝視謝硯之,目光是從所未有的堅毅與決絕。

“從現在開始,牽著我,一刻都不許松手。”

本該繾綣的話語從她口中說出,憑空多了幾分不容置喙的凜然。

謝硯之瞳孔劇烈震蕩,全然忘了,他此番是要來與顏嫣告別。

他信念早已動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就只放縱這一回。

而後,毫不猶豫地握緊了顏嫣的手。

她個子小,手也小,柔若無骨,握在手中微涼,謝硯之不敢捏太緊,怕會弄疼她。

反倒是顏嫣,幾乎是使出全身力氣來與謝硯之牽手。如若可以,她想將他一並帶回去。

在此之前,他們也曾牽過很多次手,或是策馬私奔;或是古寺避雨;又或是像端午那般防止對方走散而牽在一起。

從未像如今這般十指交扣。

夏日裏的蟬鳴聲最是聒噪,沒完沒了地趴在樹上叫。

小船搖啊搖,穿過滿池清荷,不知將要飄去何方。

顏嫣折下湖中心生得最飽滿的那枝蓮蓬,遞給謝硯之,輕聲道:“現在開始煲銀耳蓮子羹,晚上能喝到嗎?”

說完,她又自顧自地道了句。

“算了,還是別白費工夫了,反正我也嘗不出任何味道。”

轉而笑盈盈地望著謝硯之:“你且忍一忍哦,餓了就去吃桌上的小食,我買得可多了,既有你愛吃的,也有我從前愛吃的。”

她平日就不算話少之人,今日的話更是尤其得多。

一會兒說:“你知道嗎?我以前可喜歡吃東西了,就是因為小時候被餓得太多了,看見什麽都想啃上兩口,唯有肚子被填飽的時候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一會兒又道:“所有菜中,我最愛的是紅燒肘子,因為那是我娘唯一會做的菜,或許是因為習慣,又或許是因為一吃到紅燒肘子就會想起我娘。”

“所以,紅燒肘子成了我最愛吃的菜。”

她牽著謝硯之的手,坐在船頭絮絮叨叨不停地說。

謝硯之在一旁靜靜傾聽。

他喜歡聽顏嫣說她兒時那些事,喜歡看她說那些話時神采飛揚的表情,同時也在遺憾,未能遇見那時的她。

時光在指縫間緩緩流淌,顏嫣邊與謝硯之說自己兒時的事,邊觀察湖中他們二人的倒影。

果然,時間不多了,就連她的倒影都在一點一點變淡。

向來心細的謝硯之卻不曾察覺,消失不到兩個時辰的痛意卷土重來。

仿佛有一團火在他筋脈中遊躥,似要將他焚燒殆盡。

他後背已然被冷汗浸濕,緊緊咬著下唇不肯松口。

滿懷心事的顏嫣又怎會發現謝硯之的異常呢?就像謝硯之也不會發現顏嫣即將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