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3/4頁)

很快,他又閉上了眼,揉揉她亂蓬蓬的發,順勢將她往懷中帶了帶。

他沒醒,只是舊時的習慣。

顏嫣心中泛起酸澀,咬緊牙關將他推開。

這次,謝硯之是真醒了。

兩兩相望,相顧卻無言。

又是長達十息的沉默,謝硯突然開口,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忘掉過去,我們重新開始。”

顏嫣垂著眼睫,沒接話。

謝硯之又道:“我會為你覓來一副有靈根的肉身,你能變回從前那樣。”

顏嫣還是沒說話。

月光穿透窗,鋪滿一地,悲戚在無盡蔓延,沁入人骨頭縫裏。

許久許久以後,她才說:“夜深了,該睡了。”

她再次推開謝硯之。

這次,謝硯之沒再強行挽留,眼睜睜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蜷縮在月光與燭光都照不進的角落裏。

然後,屋外下起大雨。

淅淅瀝瀝,越落越大,顏嫣卻再也沒了動靜。

她閉著眼,背對著謝硯之,仍能感受到他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

陳舊的架子床發出“哢哢”的輕響,大抵是他從床上爬了起來。

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裏無比清晰地響起,他推門走了出去。

雲夢的夏季格外潮濕,潮濕到每個毛孔,每吸一口氣都是黏稠的。

顏嫣獨自一人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以後,她終還是爬了起來。

她坐在被謝硯之擺放了一瓶梔子花的書案前,悄然推開窗。

屋外,雨落得又大又急,偏生還是在夜裏,顏嫣視線朦朧地像是在看一幅被水浸濕的畫。

她眼中的整個世界都很模糊,唯有謝硯之是清晰的。

他散著發,未披外衫,未撐傘,冒雨在給那棵半死不活的紫藤搭雨棚。

可這場雨來勢洶洶,著實太大了。

天好似破了個窟窿,“嘩啦啦”不停地……不停地下。

孱弱的紫藤花樹在狂風中瑟縮,稀稀拉拉的花被風卷落一地,濕漉漉地浸泡在水窪裏。

那扇緊閉著的房門“吱”地一聲被人推開,謝硯之轉身望去,目光不其然與顏嫣相撞。

他有著一瞬間的惶然,下意識避開顏嫣的目光,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被雨淋濕時的狼狽模樣。

如他這樣的人,何曾在顏嫣面前狼狽過?

背脊永遠挺得筆直,縱是渾身上下皆被雨淋濕,仍是一派冷傲清貴的姿態。

然,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

只一眼,顏嫣便從他身上看到了落寂,還有幾許不易被察覺的脆弱感。

這種感覺太過荒謬,以至於顏嫣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撐傘站在檐下,斟酌許久,終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你為何不用靈力?”

她尾音才落,忽聞院中傳來“砰”地一聲響,被歲月腐蝕蛀空的紫藤花架應聲倒塌。

他們的樹終還是死了。

謝硯之垂著眼簾,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那一瞬間,顏嫣似隔著重重雨幕與那扇濃密的長睫,看見了他眼中的無措。

他面色有些蒼白,從雨幕中緩緩走來,勉力扯了扯嘴角。

“因為……有些東西,是再強的靈力也留不住的。”

他說這話時的聲音很輕。

夾雜在淅淅瀝瀝的雨聲裏,顏嫣有些聽不真切。

她目光寸寸下移,離開謝硯之略顯蒼白的面頰,落在他被雨水浸泡開裂的傷口上。

這場誅魔之戰竟比想象中有用,他其實傷得很重,至少比顏嫣表面上看到的要重。

顏嫣不再糾結於謝硯之何不用靈力去救那棵紫藤,放柔嗓音道:“你傷口裂開了,回來吧,我給你上藥。”

她想知道,謝硯之究竟傷得多重,以幫他上藥之名去驗視他的傷,無疑是最好的借口。

謝硯之回倒是回房了,卻不肯脫衣服,給顏嫣查看自己的傷。

顏嫣見他素白的中衣被血一層一層染紅,幽幽嘆了口氣:“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很不可理喻。”

話鋒一轉,語氣陡然加重,兇巴巴地瞪著他:“松手,別再拽著了,否則,別想讓我理你。”

謝硯之聞言,果真乖乖松開了拽住衣襟的手,任顏嫣撕開那件染血的中衣。

這場雨不過是個導火索,這些天來,謝硯之大傷小傷不斷。

先是在魘熄秘境中,以修士之軀強行使用神術撕裂空間遭到反噬。

再是搶婚之日的那場誅魔之戰,他以一敵千,渾身上下所有傷加一塊,足有七百六十八處,幾乎處處致命,都不知他是如何扛下來的。

這還沒完,新婚之夜又被顏嫣在後頸死穴上捅了一簪子。

他能撐到現在,還跑出去淋了場雨,實屬奇跡。

顏嫣看著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傷,都不知該從何下手。

她喜歡他的皮囊,其中自也包括他的軀體。

他渾身上下無一處生得不好,骨骼與筋肉的形狀走向皆為最上等,縱是這般傷痕累累,亦難掩其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