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4/5頁)

可他既要從蝕骨深淵底下帶回顏嫣屍首,便只能走向這條路。

青冥知道,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謝硯之都不會恢復正常。

甚至,還極有可能會被魔骨上所遺留的殘念所吞噬。

青冥承認,他對謝硯之隱瞞這個信息很是卑劣。但只有這樣,君上方才能歸位,方才有能力去報當年之仇。

人人生而不同,如他這樣的人又怎能耽於情愛,將自己困於這方小小的天地?

遺憾的是,事情並沒有朝青冥所預料的方向去走。謝硯之很安靜,出乎意料地安靜,並不似當年墮魔那般,被魔骨上遺留的殘念所支配,從而大開殺戒。

他學東西向來很快,饒是再沒天賦,這般苦練整整一個月,也能像模像樣地替顏嫣梳出幾個簡單的發髻。

梳完發,他如往常一樣,將“顏嫣”抱去院子裏的秋千上一起曬太陽。

每當這時候,總會走來一只肥嘟嘟的小奶貓,圍著他不停地喵喵叫。

謝硯之用下巴蹭蹭“顏嫣”冰涼的發,唇角微微上揚,是笑時的模樣。

他輕聲與她說:“從前那只大尾巴貓早已老死,它是我出關那日撿到的。”

“比起上一只貓,它更像你,小小的,軟軟的,脾氣很差,一不開心就撓人,格外生氣時還會咬人,真是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你瞧,我虎口上這道疤便是它咬出來的。”

“可它還是不如你,你多厲害呀,能一手撕裂我心口,鮮血淋漓,數十年不愈。”

說罷,他陷入了突如其來的沉默之中,再也沒說話,只摟緊顏嫣,端坐於秋千上,靜看日出日落。

這樣的日子尤為單調,他卻絲毫不覺乏味,直至月上柳梢頭,呆坐一整日的他方才動了動。

棲梧宮後有口溫泉。

從前,一入夜,顏嫣便喜歡跑來此處泡熱湯。

他看似冷淡,卻對顏嫣的喜好了如指掌,天底下怕是再也尋不出第二個如他這般了解顏嫣之人。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份了解。

才讓他篤定,顏嫣本是惜命之人,絕不會為了逃離他而選擇自盡。

只是他的偏執在魔骨的加持下,被放大無數倍,早已喪失理智,已然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

他褪去顏嫣身上衣物,目不斜視地將她浸泡在熱氣氤氳的泉水之中。

又打散她盤結於頭頂的發,一縷一縷清洗幹凈,再用絲制的帕子擦拭幹她的身體,為她換上柔軟的寢衣。

這個過程很枯燥也很漫長。

可沒關系,他有的是耐心。

他將顏嫣抱至銅鏡前,一點一點烘幹她的發,再次盤成髻。

鏡子裏的姑娘從始至終都未睜開眼,那張纖巧的瓜子臉比他手掌還要小上一圈。

燭光搖曳,映亮她的臉與不知何時浮現在她肌膚之上的暗紫色屍斑。

謝硯之瞳孔驟縮,如遭重擊般僵於原地,旋即,顫抖著手,掰開粉盒,一層一層往她臉上敷著粉。

粉敷再厚,也遮不住大片大片往外冒的屍斑,他為自己精心編織的幻境就這般毫不留情地被戳破。

他嗓音哽咽,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阿顏,別和我開這樣的玩笑,別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你知道的,我受不住的……”

煙火自夜空中升起,蓋過黑暗中的低喃,他嗓音在逐漸高亢的爆破聲中嘶啞,卻在某一刻止住,忽又笑了起來。

是了,他怎忘了這件事?

隨著夏日的逼近,八年一度的盛節也將重新開啟,今晚便是第一夜。

念及此,謝硯之暗下去的眸子又重新聚起光:“是了,那年盛節你亦如今日這般頑皮,躺在我懷中裝死,不論如何逗弄都不肯醒。”

“你喜歡煙花,喜歡熱鬧,我帶你去瞧便是,我再也不把你關著了。”

“阿顏,你不要不理我,哪怕是打我也好罵我也好,總好過現在這樣。”

依舊無人應答,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人在唱獨角戲。

偏生唱得這樣入迷。

往事歷歷在目,一樣的街景、一樣的房屋、一樣的青石板路……

就連當年賣花的姑娘都仍在同一條街道上。

唯一不同的是,時隔十六年,小姑娘早已長大嫁做人婦,如今正手把手牽著自家小女兒來賣花。

小女兒亦如當年的她,笑著攔住謝硯之的路:“大哥哥,你與懷中的姐姐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鮮花贈美人,她定然會喜歡的。”

當年的賣花小姑娘如今的賣花婦人一眼便認出了謝硯之。

直至今日她都仍記得,那年有個出手闊綽的公子一口氣買走了她籃中所有花,笑意盈盈地插了他懷中姑娘滿頭花。

歲月催人老,不知不覺竟已過了十六載,她半是驚喜,半是感慨,朝那公子笑笑:“你家夫人這是又裝上死了?”

謝硯之聞言,輕撫顏嫣面頰,面露無奈:“是呀,內子生性頑劣,也不知這一次要鬧上多久才肯睜眼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