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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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那壯漢騎著馬,返回了離月縣最近的驛站。
他草帽一脫,換了身衣裳,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將軍府跟著謝知秋來月縣上任的張聰。
他將聽來的話如實匯報給謝知秋,旋即感慨道:“想不到如今農民負擔的稅這麽重,連豐產的南方農人都承受不住,若是貧瘠之地,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誰知,謝知秋面色未變,只搖了搖頭。
她說:“我看過近幾年的文書,最近三年,朝廷並未加過稅賦。上一回以養兵為由加稅,已經是五年前了,至少今年並未加過。”
張聰一愣,反應過來:“這麽說來,這些稅賦是月縣一縣之地,假冒朝廷之名,私自加上去的?!”
張聰是個當兵的人,在從軍以前,自己也是農戶,由己推人,得知實情,他當即暴怒——
“他們怎麽敢!”
謝知秋手指點在書卷上,眸色黑沉。
她說:“天高皇帝遠,農民又一年四季埋頭種地,大多連字都認不得,哪裏會知道朝廷一年征幾次稅?當然是那些衙役說什麽是什麽。只是,還有一個問題……”
謝知秋眉頭淺蹙,目光在月縣的文書上滑過。
她情緒素來沉靜,不會輕易大喜大悲,張聰或許當即就想將那群衙役繩之以法,但謝知秋還要往深處想。
她道:“照這樣說,月縣實則年年豐產,除了朝廷本來要求的稅賦,這些衙役甚至還私自加了稅。既然如此,為什麽月縣上報的內容,還是年年災荒歉收,連最基礎的稅收,都收不滿呢?”
張聰一愣。
這確實是個問題。
在來之前,他就知道少爺受了排擠,被分配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
可今日實地一看,發現月縣其實土壤肥沃、豐收多產,本該是個人人安居樂業的富縣。農民是在挨餓,但並沒有糧災。
張聰自知頭腦不算十分聰明,便問:“少爺以為如何?”
謝知秋道:“通常來說,這是實際收的稅多,上報的少,中間的部分自可中飽私囊。地方官貪汙,大多是用此法。可是……”
可是胡知縣卻留下一個錦囊,說此地龍潭虎穴,讓來者速速離開。
正是這個錦囊,謝知秋才沒有冒然身入月縣,反而先讓張聰和帶來的一些護衛,假裝成普通百姓的樣子,先入月縣探聽。
而經過這幾日的打聽,按照當地百姓的說法,這胡知縣的確是個難得的清官,只是死得蹊蹺。
如果說是衙役自作主張,克扣百姓賦稅,從中撈錢,那胡知縣發現收上來的稅少,完全可以換一批衙役。當地的賦稅事關知縣本人的考評晉升,他不可能不上心。
要是胡知縣本人並未參與貪錢,但結果仍是如此,那只能說明,就算他換一批衙役,成果依然沒有變化。
月縣滿地都是金黃的谷子,衙役從農民那裏逼稅,甚至反復敲打,不惜編造稅目,可是最後收上來的糧食到了胡知縣手裏,竟然遠遠到不了正常的數額,反而像是災荒。
胡知縣分文未取,百姓被掏空口袋,衙役再怎麽貪,看上去也有限。那麽多糧食,不可能憑空消失,總得有個去處。
謝知秋心裏有了一些想法,但還沒有完全確定。
她問:“你說你去當地詢問的時候,聽說有一戶人家因為拖欠稅款,老父親被官差抓走,他的兒女打傷衙役,然後跑了,現在正在受人通緝?”
張聰頷首:“是。”
謝知秋道:“詳細是什麽情況?你說給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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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謝知秋在屋中書寫,忽然,她聽到屋外有人敲門。
謝知秋瞥了眼門外人影,道:“進來。”
陳舊的木門“咯吱”一響,一個小姑娘慢吞吞地進來了,正是她先前從雨中救下的“劉家兄妹”中的妹妹。
小姑娘怯生生地說:“蕭大人,張大哥說您嗓子不舒服,讓我去廚房燉了點梨湯,給您送來。”
她低著腦袋,不敢擡頭。
謝知秋瞥了她一眼。
這姑娘生得好看,謝知秋知道,她先前遇到了那樣的事,現在身體未愈,卻忽然被命令單獨給一個“男性”官員送湯到房間裏,大概有點緊張。
謝知秋淡淡道:“放邊上吧。”
“好。”
小姑娘聞言,連忙小心翼翼地往謝知秋桌上放了梨湯,就想離開。
這時,只聽謝知秋在她背後喚道:“雨娘。”
“大人有何吩咐?”
雨娘下意識地回頭。
然而,她一轉身,只對上謝知秋那雙清亮的黑眸。
對方靜靜地看著她,好像什麽吩咐也沒有,只是想看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