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聊完, 謝知秋安頓好仍在愧疚的媚兒,走出院子,長長出了口氣。
既然媚兒願意接受暫不處理劉求榮、只將焦家正法的方案, 那麽事情差不多可以說告一段落了。
只是, 媚兒交給胡知縣的一部分證據,還未能找到。
其實在如今的月縣, 謝知秋已經沒什麽可怕之處, 即使沒有更多證據, 她也有辦法了結焦家。
不過,如果接下來還要對付劉求榮,那麽手上的籌碼還是越多越好, 被胡知縣藏起來的東西, 或許是必要的。
但胡知縣……究竟將東西藏在哪裏了呢?
若按謝知秋的想法,證據多半還是放在衙門裏的,畢竟胡知縣人生地不熟, 在當地恐怕沒有值得信賴的人可以托付。他最終死在此地,沒能離開,那麽想必也沒有太多可以隱藏證物的地方。
可是, 衙門這種地方,焦家的人不可能沒找過,恐怕他們早已將衙門掘地三尺翻了個遍, 偏偏這樣都沒有找到,說明太容易想到的地方, 肯定是沒有的。
若是如此, 那會在哪裏?
謝知秋是個很容易入神的人, 一旦沉浸到某個問題之中,就會長久思索, 難以從幽深的思緒出來。
謝知秋一邊思考,一邊在衙門中漫無目的地走動。她不時環視周圍,試圖將自己代入胡知縣的心境,尋找一個可靠的隱藏之處。
不知不覺,她走到衙門門口。
剛到此地,她就嗅到一陣淡淡的甜香,側目看去,只見衙門口種了棵桂花樹。
若是在梁城,桂花這個季節早不會開花了,但許是因月縣地處南方,氣候比其他地方溫暖許多,到了深秋,居然還有些倔強的碎花掛在樹上,伴著地上的落花,隱有香味。
恰好,有幾個義軍正坐在桂花樹下聊天。他們擡頭見到謝知秋,紛紛友好地笑起來,向她打招呼。
謝知秋雖是朝廷命官,但能順利進入月縣,全靠義軍們的幫助,她先前就說過不必太介意她的知縣身份。而義軍們在邊關隨意慣了,頭上沒有主子,自然樂意接受,只將謝知秋當作是“蕭斬石之子”,沒把她當個正經官,反而將她當兄弟。
如此,謝知秋勢必也不會對他們擺官架子。
謝知秋與他們頷首致意,隨後隨口交談道:“你們在這裏休息?快天黑了,秋夜氣寒,怎麽不回屋裏休息?”
“跟西北山上比,這點冷算什麽?”
一個義軍很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道:“要是不說,我還當現在是夏天呢!”
眾人哄堂大笑,氣氛良好。
不過,笑完,其中一人主動向謝知秋解釋。
他指指旁邊的桂花樹,道:“其實我們是來看這個的。我們幾個算是同鄉,都在江南長大,老家那裏種桂花得多。後來我們又都種種原因到了西北,再後來又加入了義軍。其實在北方生活早已習慣了,但是一進月縣,忽然聞到這個香味,一下又想起來以前的事。
“桂花在西北那邊不太能種,見得少,感覺已經好多年沒聞到這個香味了。”
說著,他嗅了嗅風中的氣息,好像的確十分懷念,然後又回頭與同伴聊起江南的事來。
謝知秋聞言,卻微微一愣。
說起來,先前在席宴上,那個老縣丞說過,月縣本來沒怎麽種桂花,是胡知縣想在本地推廣他的自釀美酒“折千桂”,才專門在衙門試種的。
胡知縣其人,也是來自江南,而且看他釀酒的情況,他可能對酒,還有桂花,都有特殊的感情。
謝知秋心中一動,問:“你們中可有江南臨城人?”
幾個義軍面面相覷。
他們交談幾句,最後推出一人來,說:“他算吧,他小時候在臨城住過好幾年。”
被推出來的士兵個頭不高,瘦瘦小小的,瞧著還只有十五六歲,被眾人推出來說話,表情還有點靦腆。
謝知秋問他:“你們那裏,可有將酒埋在樹下的習俗?”
小士兵看著呆呆的,對上謝知秋這雙沉靜如霜的眸子,他顯然有點懵。
緩緩地,他點了下頭,道:“要說的話,有吧。很多人家會給女兒埋一壇米酒,等到送女兒成親再挖出來。”
很多地方都有這種習慣,並不奇怪。
但謝知秋繼續問:“埋這種酒,有沒有特定的位置或者方式?”
小士兵不太明白,但還是頷首。
他說:“有是有的。我們那裏農村種樹,一般會種一棵桂花,種一棵銀杏,桂花取‘貴’字,銀杏樹葉為黃,為‘金銀’,是招財進寶、富貴盈門的意思。
“那壇給姑娘的酒,會埋在兩棵樹的中間,討個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