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漂泊白雲外(第2/3頁)
她困在這個六十平方米的小房間,還將一直困下去。
我深深吸了口氣,說:“我曾經非常恨,不明白他為什麽離婚。媽媽跟我,難道不是他最親最親的人嗎?他居然可以拋下就走。”
老太太伸出雙手,抓住我的手,貼在她蒼老的臉上。
我哽咽著說:“後來我發現,我連愛都沒有能力,還恨個什麽呢。人生嘛,又不是自己能決定一切。”
老太太的眼淚落在我掌心。
我說:“你放心,我不恨了,他都死了十幾年了,我恨一個死了的人有意義嗎?”
桌上酒菜一點未動,我站起身,說:“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您一聲,我不恨他了,也不恨您。跟您說這些,希望您以後不用再想起這些就難受。我不希望這個世界上,因為我,還有人走的時候都帶著心病。”
我站在那兒,眼淚止不住。“活著多難多累啊,不恨了,您也好好過日子。”
我走出門,老太太呆呆望著,背後是父親的遺像。她很矮很瘦,光線暗淡,似乎整個人隱在夜裏。
她喃喃地說:“人這一輩子,沒法只為自己活啊。”
沒法只為自己活,也沒法自己決定一切,那麽,就活好自己,做好自己能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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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江畔,城市燈柱沿岸怒放,大橋如同圓滿彩虹,串聯真實與倒影。橋底居民擺開桌子,相鄰相親,酒菜並到一處。他們吃得熱鬧,也招呼我:“別光自己坐著喝啊,來幹一杯?”
我拎著啤酒就坐了過去,陳巖打來電話:“歌你到底寫了沒?”
“寫了。”
她愣了一下,問:“歌名叫啥?”
“《天堂旅行團》。”
“看來還真寫了,那你寫完發我啊。”
“不用,我去昆明,當面給你。”
她沒問我這一路發生了什麽,在電話那頭誠懇地說:“宋一鯉,我為你高興。”
第二次往昆明開,換了路線。瀘州清秀,宜賓小巧,我開得慢,有車超過,尾燈上貼著笑臉。我還打了視頻給療養院,讓護工給我看看母親。護工推著輪椅,陪她曬太陽,她似乎一直在沉睡。
陳巖在昆明安排了酒店,我抵達後關屋裏兩天,沒有見她。
寫完了歌,臨近黃昏,我出門散步,走著走著拐進花市,滿目五彩斑斕,處處人與花相映。昆明的花市中外有名,不管多鮮艷嬌嫩的花朵,在這裏總能開出最濃郁的顏色。無邊色譜在市場鋪開,手中青翠,芬芳滿懷。
突然人群紛亂,各家收攤,碎碎的雨點劃出白線。
我躲到一家店鋪屋檐下,旁邊一對年輕男女,男孩捧著一束花,白色芍藥配淡粉薔薇,雙手遞給女孩,說:“生日快樂!”
女孩接住鮮花,笑得眼睛眯起,說:“謝謝。”
兩人局促地站了一會兒,男孩撓撓頭,咬咬牙,不敢看女孩的眼睛,說:“我喜歡你很久了,今天才敢約你出來。如果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就點點頭。你不願意也沒關系的,我保證不會再打擾你……”
女孩說:“我願意。”
男孩怔住,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心臟亂蹦。這傻小子應該腦海空白了,女孩只是望著他笑。
男孩開口之前,眼淚“唰”地流淌,他說:“對不起,你生日我都沒錢買禮物。我畢業以後,會找一份好工作,拼命也行,我一定會拼命的,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過苦日子……”
女孩說:“沒關系啊,我答應你,就是相信你。”
他倆都在傻笑,仿佛混亂的人群和市場都不存在,全世界只見到彼此。
我癡癡地望著這對情侶,心中響起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畢業以後,會找一份好工作,拼命也行,我一定會拼命的,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過苦日子。”
“沒關系啊,我答應你,就是相信你。”
我走過去,從口袋裏取出藍色的絲絨盒子,對女孩說:“他有禮物,托我買的,現在送給你。”
男孩張大嘴巴,腦子轉不過彎。我把盒子交給女孩,轉身離開。
女孩問:“是你安排的吧?”
男孩說:“不是啊……”
女孩說:“認錯人了那就。”
男孩說:“對,因為我不認識他。”
女孩說:“那趕緊還給人家。”
我走遠了,融入茫茫人海。如果女孩打開盒子,她會發現裏面有枚璀璨的鉆石戒指,是用外婆和母親所有金件換來的光輝,它承載了三代人對愛情的熱烈祝福。
祝你們平安,幸福,長久,不離不棄,永遠在一起。
我走出花市,身邊擦過無數雨中匆忙趕路的人,我停在一個廣告牌下,天色漸暗,霓虹燈依次閃爍。
我拿起手機,按下通訊錄最上方的號碼。
手機通了,對面說:“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