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8頁)

“黃大師看的能會走眼,下手賣吧。”眾人在攛掇著那個瘦子。

對方把壇子抱在前胸,像下了最後的決心,沖那個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線的胖子說:“這位仁兄,說個數,少多少不賣吧。”

胖子此時一副奇貨可居的樣子,慢吞吞地道:“這可是祖傳下來的古器兒,要不是孩子上大學急著用,我可不會拿到這兒來,少這個數就不好商量。”說著伸開了一個巴掌。

“嗨嗨,我這店可只說老不欺少不瞞的公平話,圖得是個朋友,要砍價到別處去。”“一把摸”沉了臉,見兩人頓時噤若寒蟬,又轉口向賣主道,“這位朋友,你也不要來個‘加拿大’,聽我把話說完。這壇子品相不錯,若不是殘品,十萬也賣得,可惜美中不足,——托底三寸的地方有個璺,是個殘兒,可補得卻叫天衣無縫。”

賣壇的胖子頭上的汗馬上出來了,一叠連聲地說:“不會,不會,這可是我祖上留下的東西。‘文革’時裝箱子埋了三尺深,誰也沒有碰它呀。”說完將信將疑抱過壇,用另一只手去摸索壇底。

黃河平再不答話,就手關了室內的開關,屋內登時一片漆黑,再撳亮一盞頭頂的白熾燈,對壇主人道:“你把它舉過頭頂,對著燈光看有沒有一道紋路,這紋路你再細看,當中有沒有條黑影,這是根極細的小鐵鋦子,用來固定壇底的裂縫,因為用瓷粉抹平了,常人根本看不出來。”

室內燈光再次打亮,兩個人心悅誠服,再也不肯走,看來是非要聽聽下一件文物的鑒賞。

淩清揚注意到,緊貼著黃河平坐過來的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手裏拎著個麻袋,裏邊的東西裹得鼓鼓囊囊的,不知是個什麽寶貝玩意兒。一邊的買主像是個文物簍子,一臉的褶皺裏透著油滑。

見那農民伸手去掏袋子裏的東西,被黃河平止住了。看大家面露詫異,便對買主嘿然一笑道:“人說不能隔著布袋買貓,我今天幫你一摸問價,看他怎麽作答。”

淩清揚只嫌個子低,急欲靠前,差點栽倒,被郭煌一把扯住,這才站穩了腳跟兒。

麻袋裏不知是何物,大概因為層層包裹,黃河平兩手探入,好一陣子凝神定氣,像變戲法兒似的摸了一遍,慢慢伸出手來。

“這位老鄉你要啥價錢?”

“俺不懂,只要一千塊錢他都不給,說一個破碗五百塊錢就是天價了。”那農民用粗糙的手指揉搓著麻袋口,仿佛裏邊系著全家的生計,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買貨的不懂行要上當,賣貨的不識寶要賠光,咱這條街的幾個千萬元戶就是靠這一手發的家。你這可是件好東西,我包你能蓋二十間新瓦房。”

農民眨眨眼,憨憨地笑;買主瞪大了眼睛,以為黃河平在說笑話。

“現在撿漏兒的事兒可是越來越少了,你要是真想買,保準兒只賺不賠。我給你批講批講,權當是交個朋友。”黃河平說著,示意旁邊的人給自己蒙上一塊遮眼布,讓對方從麻袋裏取出那只碗,穩穩托在手上。

“這貨夠年頭兒,是有名的雍正鬥彩。諸位可以看到:這碗上的彩繪五色紛呈,瓷釉光滑,釉中透彩,這發色古樸、飽和,絕非贗品,這種品相的東西只有皇家禦用,世上可不多見呀。”黃河平兩手搭在膝上,仿佛眼上並沒包著那塊黑布。

“黃老板,我鬥膽討教一下,你說這些有什麽憑據沒有?”那個人兩眼骨碌碌隨著瓷碗上下翻動,將信將疑。

“這就要吃透鬥彩的特點。它是高溫燒制以後,在畫好的輪廓上塗上彩料,再用低溫燒制。憑我的手感,這碗的器型、胎質都屬上品,你再摸摸那碗底,胎質硬得硌手,對不?”

“一點不假,黃大師,你說得太準了。”那人看著黃河平蒙眼的黑布,又端詳著手中的碗,雞啄米似的點頭。

“要說這憑據嘛,還有兩點:一是有畫押款為證,仔細翻過那碗底,可有一個圓形圖案?那是注明燒制的年號,你再看這畫押款周圍,是不是有九只小獅子在圍著轉,這叫九獅戲珠,取諧音為‘九世同堂’之意,明白不?”

屋內的人全被驚呆了,買主像得了寶貝,捧著那本不起眼的碗愛不釋手,畢恭畢敬地問:“黃大師,你這第二個憑據呢?”

黃河平把黑布解下,拋在一邊:“這第二個憑據我可以告訴你,幹這一行首先要肯下苦工夫,當年光《明清瓷器鑒定》我看過三本。光看書還不行,還要看實物,為練眼力我到梁州博物館的瓷器廳連著看過半年,每天買門票進去,下了班出來。有時候這瓷器在展櫃裏光面對著觀眾,背面看不清,我就拿著手電筒照。有一次被保安逮著,以為我是當賊踩點兒去的。我告訴他,這東西我比你熟,昨天這件展品被人動過。他不信,跟我打賭,結果他輸了。原來前天展館登記文物,把這件鬥彩拿出去拍照,這鬥彩是環繪,沒有正反面,全被我印到腦子裏,那天看到的和平常的圖案不一樣,就判斷有人把它的背面向著前面放了。這保安以後就成了朋友,每次去都跟在我身後當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