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8頁)

王大花扭動著身子,嘴裏發出嗚嗚啊啊的聲音。

“你一定是生我的氣,沒把你男人放出去。這件事,你得聽我解釋,本來上上下下的關系我都打點好了,誰知道昨天晚上,新京那邊的首都警察廳來了命令,非要就地槍決人犯。要命的是,憲兵隊的人親自查驗,你說這種情況下,我敢放人嗎?我能放人嗎?”劉署長背著手,在王大花面前來回踱著步,“說到大天去,唐全禮都是正經八百的共產黨,他是自己往死路上走!我殺共產黨,一點兒錯沒有,你胡攪蠻纏到哪裏去告,我都不怕。這件事,你最好識相點,就此拉倒,你願在花園口開店,我和當年一樣,還會罩著你。”

王大花憤怒地掙紮著,卻無濟於事。

劉署長繼續心平氣和地說著:“事已至此,你我都得往開了想。你找我的茬,我有的是辦法修理你,按你個共匪家屬的罪名槍斃了也不是難事。到那時,你的孩子誰管,莫非你想讓孩子沒了爹,娘再不要了?”

想到鋼蛋,王大花老實了下來。

劉署長知道自己的話有了效果,接著說道:“你王大花是個聰明人,就不應該再做糊塗事,這個世道,該低頭就得低頭。你別看我是個署長,說白了,也就嚇唬嚇唬手下的弟兄和這城裏的小老百姓,在日本人那裏,我就是條狗,有時候連狗還不如。可這我也得活呀,別說我這個小小署長當得窩囊,溥儀怎麽樣,那還是咱們的皇帝哪,不也照樣讓小日本玩得跟提線木偶似的?今天這屋裏就咱們兩個人,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要是覺得我的話有道理,你就點個頭,我把你放了,回家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要是你再成心找茬,我只能說句對不起啦!”

王大花的眼淚湧出,抽泣起來。

劉署長上前,將王大花嘴上的繩子解開,王大花哭得更傷心了。劉署長從兜裏拿出一沓錢,放在桌上,說:“沒救出唐全禮,我也過意不去。這點錢,算我點心意,你拿著吧。”

劉署長轉身要走,王大花道:“你別走。”

劉署長回過頭:“你還想幹什麽?”

“我問你一句話,你不準騙我。你說了一大堆羅圈話,都是說殺唐全禮不怨你,是日本人逼著你幹的。那蝦爬子呢?就是跟唐全禮一塊抓的那個人。”

劉署長欲言又止。

王大花說:“他怎麽沒死?日本人不也見過他嗎?”

“誰說他沒死?”

“我都打聽了,昨晚上一共死了八個人,都能找著主兒,就是沒有蝦爬子。”

“這個,我也說不出個來由,有能耐的話,你去問日本人吧。”

“唐全禮死了,蝦爬子活著,你告訴我,這到底是咋回事?”

“這兩個男人,都和你有瓜葛,他們倆的事,你還是自己琢磨吧。”劉署長說著,打開房門,兩個警察進來,給王大花解了繩子。

劉署長沒有過分難為王大花,是因為今天早上他總算跟大連的家裏通上了電話,老婆和孩子都挺好,昨天晚上也根本沒有任何人去過家裏,總之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劉署長這才反過味來,昨天晚上他是被共產黨給誆了。

王大花給唐全禮買了口上好的棺材,把他埋在城外的墳地裏。山坡上,零零散散立著幾個墳頭。一處新墳前,王大花點上香,插在土裏,轉身從籃子裏拿出碟碟碗碗,擺在地上,往裏擺放著饅頭、水果,空出一個盤子,她在籃子裏翻找著東西。不遠處,鋼蛋正蹶著屁股蛋子在山坡上抓螞蚱,手裏拿著個蘋果在啃。王大花走過去朝著鋼蛋屁股就是一腳,鋼蛋一下子摔倒了,手裏的蘋果滾落出去,王大花罵:“你饞死啊,你爹那個死鬼的蘋果你也爭!”

王大花撿起蘋果,已經少了小一半,她在身上蹭了蹭泥土,回到墳前,見果肉上還有泥土,自己咬了一口,吐出去,把大半拉缺皮少肉的蘋果放進墳前的盤子裏。山坡上,鋼蛋又跑去抓螞蚱了。王大花三步兩步走上前去,揪著鋼蛋的耳朵。鋼蛋哭著,手裏抓著用草繩串起的螞蚱。

“磕頭,給你爹磕頭!”王大花在墳前畫了個圈,劃著火柴燒起紙來。王大花燒著紙,嘴裏念叨著,“唐全禮呀唐全禮,你這個窩囊廢,到死都沒鬥過蝦爬子呀!”

青木正二趕到花園口的時候,已臨近中午。上午才從長春回到花園口的憲兵隊隊長山口,對老同學青木正二的突然造訪有些吃驚。

青木正二的臉色不大好看:“山口君,雖然花園口隸屬滿洲國,但你不要忘了,你還是大日本帝國的軍人,你效忠的還是大日本帝國天皇陛下。我已經說過,我們只是過來提審犯人,不是來搶你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