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8頁)

夏家河說:“是我們自己人。”

大媽瞅著王大花,眉開眼笑:“看這小媳婦長得,濃眉大眼銀盆大臉,一看就有福氣。哪個男人娶了你,那可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王大花眼裏湧出淚水,只好別過身去。大媽招呼他們進屋坐下。

“大海怎麽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大媽問。

大媽說的大海,就是小貨郎。來的路上,夏家河告訴過王大花。夏家河撒謊說大海有點急事去奉天了。他走得急,抓的藥來不及送回來,說著,遞給大媽一大包草藥。見大媽將信將疑的樣子,王大花覺得這個女人實在可憐,她再也忍不住了,嗚嗚地哭了起來。大媽警覺起來,盯看著夏家河:“同志,大海他……”

王大花哭得更厲害了。

夏家河看實在瞞不下去了,就跟大媽說了實話,大媽聽完,兩眼發直地盯著夏家河,一言不發,好像一尊泥塑。

“大媽,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王大花哽咽著安慰著老人,老人還是不發一言,王大花不知應該怎麽勸說才好,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想著或許大媽知道了自己的遭遇,也能分解幾絲痛苦。

“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我,我男人也不至於讓小鬼子給殺了。”王大花抹著眼淚,哭得更傷心了。

大媽回過神來,看著王大花,問:“你男人,也是地下黨?”

“放著家裏好好的買賣不做,他去當啥地下黨?最後還不是兩腿一伸走了,撇下我跟孩子,往後這日子還咋過……”王大花越說越痛心。

“閨女,往後有啥難處,來找我……”大媽抱住王大花的肩頭。

王大花說:“你老這命就夠苦的了,我哪能再來給添亂。”

“我一個孤老婆子,也不能再幫著組織上幹什麽大事了,幫你帶帶孩子,洗洗涮涮,讓你騰出手來,去幹點更重要的事,我這個做革命家屬的,也就知足了。”大媽像是忘了兒子已經與自己阻隔兩隔,倒是一直在開導著王大花。

王大花想不明白,這個老太太的心腸怎麽如此之硬,就好像她的兒子已經離開她多年,她的悲傷已經讓日子磨得越來越淺了。大媽像是看出了王大花的疑惑,她告訴王大花,自從知道大海當了共產黨那一天起,她就明白兒子整天裏都是在提著腦袋做大事,每回兒子從家裏出去,她都把那當成是最後一次的母子相見。

“我們一家九口在旅順口住著的時候,也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可小日本不讓啊,他們為建軍營,搶村裏的地,占我們的房,大家夥兒不走,他們就拿機關槍把全村的人給突突了,得虧那天我和大海不在村裏……”說起往事,大媽的眼角才泛起眼光。

“天殺的小日本!”王大花咬牙切齒地罵。

“哪個孩子不是爹生娘養的,哪個爹娘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安安生生,可要是都這麽想,讓誰去跟小鬼子鬥?什麽時候才能把小鬼子趕走?咱這輩子讓小日本騎在頭上拉屎尿尿,你還想讓自己的子子孫孫也這麽窩囊著過?”大媽看著王大花,像是要聽王大花給出一個答案。

“小貨郎就這麽死了,那……那組織也得補償你點兒錢吧。”王大花說道。

“王大花!”一旁的夏家河再也聽不下去了,呵斥道,“你又胡咧咧什麽?”

“我、我也是好心……”王大花心虛地說。

“你好心什麽?要是早把電台給我,會出後面的事嗎?”

王大花明知理虧,心中詞窮,便硬著脖子沖著夏家河嚷嚷:“誰讓你早不給我錢的?”

“你混蛋!”夏家河一記耳光甩在王大花臉上,王大花懵了。

第一次,王大花沒有還手,也沒有聲嘶力竭地嚎叫,她怔怔地捂著挨打的那邊臉,既委屈又悲傷,不過,她硬是把淚水吞了回去。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王大花帶著夏家河和韓山東已經從城外取回電台。有了這個電台,往後他們就如虎添翼了。貢獻出了電台,王大花還是覺得應該提點什麽要求,不過,她提出的要求,把夏家河和韓山東都嚇了一跳。

王大花要加入組織。

本來就對王大花沒有好印象的韓山東想一口回絕,在夏家河眼神的阻止下,敷衍地打著哈哈,王大花不樂意了:“我就想殺小鬼子,給鋼蛋他爹和小貨郎報仇!你不用拖拖拉拉,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加入組織是需要程序的。”夏家河打圓場。

“啥程序?是不是殺個大公雞喝碗雞血酒?還是咬破手指肚擠點血按個手印……”王大花說著,就要咬手指肚。

夏家河忙攔住,韓山東話裏帶著譏諷:“你當這是演戲啊?加入組織可不是三分鐘熱血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