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7頁)

飯口已經過了,王大花正在攤子上刷洗鍋碗。夏家河說明來意,王大花把抹布往水盆裏一扔,鍋裏的水濺起來,濺了夏家河一身。

王大花說:“你跟邵登年搭咕不上,去找狐狸精跟你去,她年輕漂亮會放騷,招男人稀罕!”

夏家河好說歹說,就是沒用。最後,王大花提出一個條件,只要讓江桂芬離開大連,她就跟夏家河去邵府。

“這個事得慢慢來,小江那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讓人家滾蛋,人家也得聽啊。”夏家河解釋。

王大花醋意正濃,哪裏聽得進去夏家河說話。夏家河勸了半天,王大花依舊油鹽不進。夏家河沒轍,只好告辭,卻不想臨走時,王大花把他叫住了,低聲說:“我要是答應了,你們是不是就能給唐全禮個說法兒?”

“幹革命不能講條件。”夏家河說。

王大花氣得抓起鍋裏的吹帚,水淋淋地砸向夏家河。

這個王大花,滿肚子醋味不說,還油鹽不進,夏家河真有些撓頭了。

這天下午,一個穿著半土半洋的年輕女子提著一個大包袱,敲響了王三花家的院門。開門的是鋼蛋,鋼蛋一看來人,並不認識。女人急了,說:“你個熊孩子,連你姑姑都不認得了?”

鋼蛋一把按住門,說:“我沒有姑姑。”

王三花從屋裏跑來,既驚又喜。來的女人叫孫雲香,是孫世奇的妹妹。

孫世奇的娘死了,孫雲香是來報喪的。孫雲香進了客廳,盤腿坐在椅子上嚎啕起來。原來,日本人占領了東三省之後,從日本遷來的開拓團,覬覦著孫家的那點家業,可那家業是孫世奇爹爹和爺爺從牙縫裏一點一點摳出來的,哪能讓天殺的小鬼子說搶就搶去了?孫母拼死守護,人死了,地還是沒了。

聽完孫雲香的哭訴,孫世奇沉吟半晌才說:“娘也是,這全中國現在都是日本人的了,別說咱家那點祖業了,她去和人家掰扯這事,不是螞蚱胳膊去扭大象的腿嗎?”

孫雲香一下從椅子上蹦下來,嚷道:“孫世奇,你說的這叫人話嗎?你親娘老子都叫小日本拿刺刀捅死了,你還向著他們話說?”

“我不是向著日本人說話,我是說咱娘不識時務,拿著雞蛋往石頭上撞!”

“該撞就得撞!撞碎了咱的雞蛋,也得抹它一臉稀粑耙!”

“你就農村家老娘們的見識……”孫世奇埋怨。

“孫世奇,別管我啥見識,你要還是吃咱娘的奶長大的,就得給娘報仇,要不然,你就跟畜生沒啥兩樣!”

王三花夾在中間,不知如何是好。

王三花最怕她這個小姑子,結婚的時候,孫世奇領著她倒了好幾遍火車汽車回了趟牡丹江的老家,見了婆婆和這個比自己還大三歲的小姑子,那一次,王三花就領教過她的刁蠻不講理,後來生金寶的時候,她和婆婆來伺候月子,婆婆對三花不錯,倒是這個小姑子,把坐月子的王三花教訓得跟孫子一般,婆婆和孫世奇為此沒少跟孫雲香吵嘴,她總是能翻出一堆的理來。現在,孫雲香眼瞅著奔三十了,還一直嫁不出去,成了別人嘴裏的老姑娘,性格變得更加古怪了。她要是住在家裏,那非成天鬧得雞犬不寧不可,何況一輩子要強好勝的王大花現在也在家裏住著,這倆人要是頂上了,怕是十頭牛也攔不住。王三花越想越頭痛。

孫雲香在屋裏東瞅西瞧,好幾年沒來大連了,孫世奇家又添了不少新擺設,她好奇地翻看擺弄著。王三花端著一盤子水果進來,孫雲香拿起一個蘋果咬了一大口,隨之,抽著鼻子,又去聞聞盤子,說有股臭腳丫子的味道。

鋼蛋看了眼盤子,想起王大花經常拿這個盤子蓋在淹蝦頭醬的罐子上,鋼蛋瞅了眼孫雲香,說:“你個臭毛病!”

孫雲香舉起蘋果要打,鋼蛋轉身就跑,差點撞倒金寶。看到金寶進來,孫雲香從懷裏摸索出一個小手絹,裏面包著一個物件兒,說是老太太死時留下的傳家寶。孫雲香把手帕一層層打開,一個玉石雕成的扳指呈現出來,玲瓏剔透。這扳指到他們這兒都四五輩了,以後就是金寶的了。孫雲香用扳指在金寶的大拇指上比量著。金寶撫摩著扳指。鋼蛋湊上來。

“沒見過吧?”孫雲香炫耀。

“就是一塊破石頭,沒有金子值錢,你看,戴在金寶的手上,就像老太太的大棉襖,直咣當……”鋼蛋說著,眼睛卻直勾勾地瞅著扳指。

“你懂個屁。”孫雲香不悅。

這時,王大花回來了,手裏提著些吃食,是豬頭肉、豬下水,她今天的收入不錯,知道孫世奇在家歇禮拜天,所以早早收了攤,回來想把這些東西給烀上,晚上一家人好好吃一頓。王大花一進院子,三花就迎上去說了孫雲香的事,她得提前給王大花打個預防針,讓大姐提防著點那個不上腔的小姑子。王大花說沒事,我好好待她,不怕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