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6頁)

王大花關上房門,壓抑的哭聲在黑夜裏如水般彌漫開來。

起風了,院裏的幾棵老樹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好像是剛才那些聒噪著的小蟲,又爬到了王大花的心坎上,不停歇地咬著。

另一間屋子裏,躺在炕上的孫雲香也睡不著,她恨自己,讓那麽好的一個男人,從身邊溜走了。

夏家河和江桂芬的婚禮如期舉行了。對於這場婚宴,青木正二嚴陣以待,只要他們露出一點破綻,就把他們抓起來,請到警察部的大牢裏入洞房。

魚鍋餅子店外,荷槍實彈的日本兵站立兩旁。店內已經擠滿了被青木正二叫來賀喜的街坊鄰居,與其說青木是叫他們是來賀喜,不如說是來看戲。既然是看戲,就得有個看戲的樣子,沒有觀眾不行。焦作愚、孫世奇、阿金、李巡捕、麻姑、吉水能活坐在桌前,悄聲說著閑話。在青木正二的操縱下,他們正在等著這場好戲的開始。

店外的街上,青木正二和松本看看該來的人都來了,這才朝店裏走來。江桂芬給眾人倒茶,夏家河落寞地站在一旁。麻姑看了看外面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有些不滿地說:“今天這婚宴吃得,就差叫人拿槍頂在腦袋上了……”

“你小點聲呀麻姑,不要命啦!”阿金小聲說。

青木正二站到中間,提高了聲音,說:“諸位,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我的好朋友夏家河先生、江桂芬小姐,就要結成夫妻了。我能為這對珠聯璧合、佳偶天成的新人證婚,是我的榮幸!”

孫世奇帶頭鼓起掌,李巡捕也跟著鼓掌,可是掌聲稀落。孫世奇忙低聲鼓動眾人鼓掌,迎合者卻寥寥無幾。

“王大花也不出來露個頭,給捧捧場。”阿金看熱鬧不嫌事情大。

後廚間,田有望往菜裏連加了兩大勺鹹鹽,罵罵咧咧地說要齁死他們。王大花端起菜朝外走,田有望跟在後面。

今天的婚宴,王大花特地準備了幾個大菜,菜上桌,她報上了菜名:“油炸貴妃魚——”

眾人看了眼江桂芬,江貴妃苦笑了一下,心想,這個菜名真好。

王大花瞅了眼江桂芬,對大家說:“這道菜火候大了點,外焦裏嫩,吃起來費牙口。”

王大花回身又放上另一盤菜,“清蒸蝦爬子。”

眾人又看夏家河,夏家河對青木正二苦笑了下。

“蝦爬子本來上不了席,今天菜不夠,大家夥將就著啃吧。”

王大花又從田有望手裏接過一個瓦罐,說:“這是王八湯,今天早上在老鱉灣裏現抓的王八,做菜的時候,差點叫它咬了一口,真不叫個玩意兒!”

“王掌櫃實在是幽默,菜好,典故也好。”青木正二拍手道。

田有望又端上一個菜,王大花接過來放在桌上,說:“蝦扯蛋!”

眾人哈哈大笑。

“王掌櫃也入席吧。”青木正二笑著說。

“還有個菜沒做完,你們先吃。”王大花說。

青木正二打量著桌上的菜,說:“好像還缺了點什麽……”

“還有菜。”

“不是缺菜,是缺酒。”青木正二說。

王大花一驚,夏家河和江桂芬也都有些緊張。

“中國人常說,無酒不成席,無湯不成宴,”青木正二指了下桌上的湯,說,“王掌櫃既然已經準備好了王八湯,那就更不應該沒有酒了。”

王大花想了想,說:“我這是小店,不賣酒。這樣吧,我做一鍋魚湯,就當酒喝了。”

“魚湯當酒,也好。”一旁的李巡捕說。

“結婚哪有不喝酒的,誰想喝魚湯回頭自己來喝。”阿金說。

“我去做。”王大花轉身要走。

“慢著!”青木正二喊住王大花,眼睛裏閃著陰鷙的光,說,“這酒,一定要喝。王掌櫃店裏沒有酒,不代表這麽熱鬧的青泥窪街上沒有酒,松本君,你去買!”

王大花回到廚房間,正做著菜,感覺身後有什麽異常,一回頭,看到青木正二站在身後,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我想過來跟你說幾句話。”

“有啥好說的。”王大花苦著臉。

“知道今天把婚宴擺在你這裏是誰的主意嗎?”

“不會是你吧?”

“是我。”青木正二冷冷地笑著,“你和夏先生的舊情,我是早就知道的。以我對夏先生不多的了解,他愛你應該遠比愛江小姐多一些。夏先生既然更愛你一些,他卻娶了江小姐,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王大花冷笑一聲,說:“公平頂個屁用,趕不上年輕漂亮好使。”

“王掌櫃好像很想得開……”

“我想不開能咋著?能一頭撞死?還是跳海淹死?我不為自己想,還得為孩子想。”王大花眼裏泛著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