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汪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隔得一日,謝燕鴻在院子裏侍弄青瓷大缸裏種的碗蓮。青瓷大缸足有半人高,裝滿水,蓮葉圓圓,碗蓮粉嫩,再養幾尾顏色鮮艷的錦鯉,放在檐下的角落裏,悶熱的夏日就活起來了。

長寧喜歡在啃饅頭時扔一點碎屑進去,然後蹲在一旁看錦鯉爭食,一看能看半日。

突然間,謝月鷺一陣風似的進院子來,拎著謝燕鴻進房間去,反手“砰”一聲關上門,就在謝燕鴻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就壓低聲音問道:“你在外頭嫖妓了?找的還是孌童?你搞斷袖?”

謝燕鴻忙說:“我不是啊!我沒有!”

謝月鷺咬牙切齒地說道:“外頭都傳遍了,說你一下子找了十個孌童,啊?夜禦十男,你出息了啊謝燕鴻!”

原來謠言傳著傳著可以傳成這樣的,謝燕鴻欲哭無淚:“哥!我真的沒有!我不是斷袖——”

話音未落,門“砰”一聲被踹開,時機剛好,謝韜闖進來,氣得吹胡子瞪眼。

“謝燕鴻!你居然搞斷袖!反了你了!”

謝燕鴻整個蒙了,他還沒來得及分辨一句,已經被謝韜給拎到祠堂去,說是要請家法——一根巴掌寬的黑檀木戒尺,烏黑油亮。

謝燕鴻理直氣壯地喊道:“冤枉!我沒有!我娘呢?我找我娘!”

謝韜哼了一聲:“你娘出城禮佛上香去了,今天是天王老子來了都免不了你一頓打!”

謝燕鴻愣了一下,有點回過味兒來了。

謝韜歪了歪頭,就有家仆上來,要把謝燕鴻放倒在長板凳上打他屁股。這時候,一直一聲不吭的長寧突然擋在他前頭,扼住那人的手反到後背,疼得那家仆嗷嗷叫。旁邊幾個人不知道長寧的來頭,見有人居然敢公然違抗侯爺的命令,驚了,要一擁而上制服他。

謝燕鴻忙沖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掛在長寧的胳膊上,拉起架來:“算了算了......”

謝韜搶過那戒尺,大喊道:“反了你了!我親自來打!”

謝月鷺不住地左右勸,這時候,嫂子章玉瑛也趕來了,拿著帕子掩在臉上,嚶嚶地哭,越哭越大聲,上氣不接下氣,謝燕鴻這頭一邊勸架,一邊以長寧為圓心,繞著圈兒躲謝韜揮過來的戒尺,祠堂裏鬧得雞飛狗跳。

“好了!”謝燕鴻大喝一聲,“都給我消停點!”

眾人被他吼得一愣,謝燕鴻撩起袖子,自己趴在長板凳上,朝謝韜喊道:“快點打!煩死了!”

謝韜眨了眨眼,怒道:“我打死這個孽子!”

當著這麽多人被請家法打屁股,謝燕鴻不可謂不丟臉,他把臉埋在手臂裏,等著謝韜揮下來的戒尺。突然,他聽到謝韜在他耳邊輕聲問了一句:“兒子,你真搞斷袖了?”

謝燕鴻悶聲道:“我沒......啊!疼!疼!輕點!”

那戒尺“啪啪”地打在謝燕鴻的屁股上,謝月鷺還在念經似的勸,章玉瑛還在不停地哭,謝韜咬著牙,一邊打一邊問:“你知錯了沒有!”

謝燕鴻本沒有錯,哪裏有認錯的道理,就算是做戲也不能認的,咬著牙不說話。

謝韜見他抵死不認,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謝月鷺、章玉瑛大喊:“爹——”

見狀,謝燕鴻幹脆也眼睛一閉,裝暈算了,免不得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謝燕鴻本來是想要裝暈,估計是被打的那幾下實在狠,沒想到真的半暈半睡過去了,等被扛回房間裏上藥的時候才醒過來,無他,太疼了。

傷在屁股上,腫起一條一條紅痕,自然要扒了褲子上藥。

謝燕鴻趴在床上,動都不敢動,六安給他上藥,他一轉頭,見長寧一如既往,抱著手站在床頭,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出去啊,非禮勿視懂不懂?”謝燕鴻叫道。

再沒有像長寧這樣的護衛了,主人家的話想聽不想聽,是看心情的。謝燕鴻也搞不懂長寧今天心情怎麽樣,反正就像個門神似的杵在床頭。謝燕鴻沒心情理他了,把腦袋埋在臂彎裏,眼不見心不煩,不過就是個屁股蛋,誰愛看誰看。

長寧卻根本沒有在看他傷痕累累的屁股蛋。

那日宿醉,他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到了一些似真似假的片段。

夢裏,一個矮墩墩的女童,穿著嫩粉的衣裙,耳朵上被紮了個血洞,哭喊著滿院子跑,她娘拎著裙子在後頭滿院子追她。她先是想上樹,上不去,然後又想躲在桌子底下,慌亂間扯翻了桌布,上頭的花瓶杯碟碎了滿地,最後她竄到了他身後。

他想幫她擋一擋來著,但沒擋住,她娘把她拎出去,狠狠打了屁股。

最後,她的耳朵上綴上了兩朵金丁香。她捂著屁股,趴在床上嗚嗚哭,哭得打嗝,滿面淚痕,像只花臉貓。她邊哭邊罵:“你怎麽這樣!你不幫我!我的糖再也不分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