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紫荊關(第2/3頁)

王諳急急問道:“有多少人?”

驛卒答道:“有數千人,一掠即走,恐有後手。”

堂上“嗡”一聲討論開了,自大梁立國以來,北狄蟄伏已久,如今趁國內新舊交替之際叩關試探,不知用意何在。眾官討論了一陣,最後,宣撫使鄭磬一錘定音:“調紫荊關兵馬馳援。”

驛卒領命而去。

太行山連綿起伏,其中有不少山脈斷絕之處,構成了多個崎嶇蜿蜒的山道,歧路眾多,比起唯有一路直通的居庸關,從其他關口處繞開,偷偷通關要容易得多。

當年,先帝率軍大敗李朝,占據京師,改朝換代,定國號為“梁”。李朝殘兵敗將一路北退,據守大同府。謝韜曾數次揮師,西出居庸,李朝最後一員猛將獨孤信已然在京師大火中喪命,群龍無首的李朝殘兵苦苦支撐。

數次戰役,謝燕鴻都曾聽謝韜繪聲繪色地講過,如今身處北地,親眼見到太行山萬裏素裹,拒馬河水波滾滾,謝燕鴻心中無端生出悵然。無論是獨孤信還是謝韜,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馬放南山之日,縱有赫赫戰功,也無濟於事。

他們三人沿著拒馬河往北走,穿行於崇山峻嶺之中,入夜便找背風處生火過夜,幸好,長寧與陸少微都是長年露宿山野的,經驗豐富,他們不至於凍死山中。夜裏,山中之能聽見大風嗚嗚之聲,好像有人在整夜整夜地悲泣,時不時還有大雪壓斷枯枝之聲,簌簌作響,方圓百裏,渺無人煙。

火堆徹夜不能滅,他們三人輪流守著。

後半夜輪到長寧守火,他盤腿坐在火堆旁,長刀橫於膝上,閉目養神。陸少微被換下來,搓著發涼的手坐在謝燕鴻旁邊。謝燕鴻其實根本沒睡著,只是閉著眼,聽著風聲雪聲,心中一片空茫。

他睜眼看向陸少微。陸少微與他們無親無故,僅憑一卦就與他們同行於風雪之中,臉上總是帶著輕松的笑,眉挑眼圓,好像前路如何並不在他考慮之中,他考慮的只有當下。

“靠過來吧,兩個人擠著睡比較暖。”謝燕鴻小聲說道。

誰知道陸少微並不領情,反而一下子彈起來,離謝燕鴻遠遠的,不知嘴裏在嘟噥些什麽,沒一會兒就靠著山洞壁睡著了。謝燕鴻百思不得其解,擡起手聞了聞衣裳,天冷,縱不曾洗漱,也沒有奇怪的味道。再說了,他陸少微自己就跟個小乞丐似的,怎麽還嫌棄起別人來了。

謝燕鴻這下更清醒了,幹脆翻身坐起來,坐得更靠火堆一些。

他的靴子在趕路時被雪濡濕,一直幹不透,捂著難受。他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長寧,幹脆將靴子脫了,將冷得幾乎麻木的腳丫子湊近火堆烘烤。

突然,長寧睜開雙眼,警惕地看向山洞外,目光銳利。

謝燕鴻緊張道:“怎麽了?”

“滅火,”長寧說道,“好像有人。”

他們倆一塊兒將火堆滅了,凝神靜聽,好像又沒有了動靜。以防萬一,火是不敢再生了。熄滅之後的火堆還有余溫,但遠沒有明火溫暖。

謝燕鴻打了個哆嗦,不情願地將還沒幹透的靴子拿過來,打算穿回去。

長寧面無表情,將謝燕鴻的赤足捧起,握在手裏,拉開衣襟,將冰涼的雙足捧在懷中。謝燕鴻嚇了一跳,雙手撐地往後挪,長寧卻扼住他的腳腕,將他拽回來,說道:“快睡吧,不然明日沒有精神趕路。”

謝燕鴻的腳很快便暖起來了,腳心發燙,腳一旦暖了,困意便倒卷著襲來,他打了個哈欠,把長寧擱在地上的長刀當作枕頭,睡著了。

第二日醒來時,他覺得全身熱烘烘的,並不冷。

謝燕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發現自己整個人縮在了長寧懷中,腿蜷著,膝蓋頂在長寧的小腹,赤足正擠在他的兩腿中間,最暖的地方。晨光熹微,山中寂靜,有細碎的雪如春日落花般徐徐飄下。

他們離得很近,謝燕鴻連長寧臉上的絨毛也看得清。他發著呆,久違地感覺到了安寧,仿佛自己不是在荒無人煙的深山中,而是在春日的午後,躺在榻上,享一刻閑暇,胸中仿佛塞滿了松軟的棉花,鼓脹又柔軟。

就在這時,陸少微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聲嚇得謝燕鴻手抖,他連忙從長寧的懷中坐起,仿佛無事發聲。

白天生火比晚上要保險得多,他們將火生起來,烤軟了凍硬的幹糧,又將鞋子烤幹,重新出發。在離他們過夜的洞口一個山頭以外,他們發現了一堆馬糞,拿樹枝來戳了戳,看樣子是昨晚留下的。

果真有人!

除了像他們這樣想偷偷繞過關口,無聲無息通過的人之外,還有誰會大雪天裏,在無人的深山小道中通行呢?

謝燕鴻心中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