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傳國玉璽

人總是要溯源自己的來由。就像海東青總要飛回自己出生的那處山巔,鳶尾花凋謝後又重歸土壤。

與外公在外漂泊的這些年裏,大部分時間裏,長寧都是混混沌沌的,不記得過往,對將來也沒有過多的期待。與謝燕鴻相遇,又走了這一路,他像被春風拂過的凍原,逐漸蘇醒,如今他,順著當初逃走的那條水道,又一點點地溯洄。

京城的水道已有千年歷史,經代代翻修,錯綜復雜。李朝的先祖定都於此,修了宮城,將金水河的地下水道與禁宮大內連接起來,更是修有密道,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皇都傾覆之時,能留給後代血脈一線生機,長寧的父親焚宮自禁,只有長寧自己,被外公獨孤信帶著,從密道逃走。

長寧一口氣憋了許久,將要用盡時,才好不容易摸到密道的入口。他在昏暗的水下,一點點地摸索,很快便斷定了密道荒廢已久。宋氏入主,也不過才延續了兩朝,估計也沒來得及發現前朝的秘密。

他心中稍定,順利地進入了密道,很快地便從水裏出來,摸到了幹燥的墻面。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長寧四處摸索,約莫一刻鐘過去,才找到了火石與火把。火石輕擦,火星飛快地燎著了火把,密道裏亮了起來,將長寧的身影投在了石壁上。火把頂端浸滿了松油,即便放置數年,也能使用,密道四處修有孔洞,有涼風吹入,即便燃燒火把,也不會令密道內的人窒息而亡。

長寧環顧四周,只覺得這密道比他記憶中要狹小許多,半晌,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因為他已長大。

他順著密道一路前行,在接近出口處,他要找的東西,就靜靜地躺在角落的地面上。

近鄉情更怯,盡管時間緊迫,他依舊定定地站了一會兒。他先是蹲下來,借著火光,摸了摸四周的地面和石壁——處處都有燒灼過後的焦黑痕跡,他感覺到後背上陳年的燒傷疤痕疼了起來。

長寧蹲下來,伸手摸向那個積滿了灰的四方盒子。

那是個裝飾華麗的錦盒,外頭包裹著的布料已經散開,無論是盒還是布,都是灰撲撲的,和裏頭裝的東西的身價完全不符。長寧將錦盒拿起,盒蓋松動,傳國玉璽從裏頭掉出來,摔在了地上。

那枚玉璽,玉色溫潤,方圓四寸左右,上紐龍鳳,刻有“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

長寧面無表情地拾起來,連上面沾上的泥土也懶得拂去。璽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裝入懷裏不方便,也怕失落了,長寧幹脆從衣裳下擺處撕下一條細窄布條,穿過璽印上龍爪的孔洞,綁在背後背著的刀柄上。

此時,他發現空落落的錦盒內還有一物,沾滿了灰塵。

他俯身拾起,那是一枚花箋,幾乎看不出顏色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拂去上面的塵土,花箋上墨跡斑駁,依稀能辨認出娟秀的字跡——“長寧”。

“李麟”是他的正名,只因他出生時,滿室異香,國朝上下,皆說他是麒麟命格,貴不可言。“長寧”是他母親給他起的小名,希望他歲歲年年,平和安寧。

長寧不敢再摸那枚花箋了,生怕將那所剩無幾的墨跡也抹去,他小心地將花箋收入懷中,準備離開。就在這個時候,一墻之隔,外面似有聲響。

今日本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但與長寧一墻之隔外的宮室卻有些昏暗。

這本是李朝末帝焚燒過的宮室,雖然在改朝換代後大肆修葺過,但宮禁中人總覺得此處不吉利,鮮少有人來,更有人說,入夜後,此處能聽見有人哀哭,如泣如訴,惹得眾人更是敬而遠之。

先帝崩逝,新帝登基後,新帝得位不正的傳言一直難以遏止,為此,宋知望繼位不久後便開始再次修葺那些陳舊的宮室,取煥然一新的意頭。為了彰顯真龍天子的身份,他特意挑了此處作為起居之處,而非先帝所居的富寧殿。

此刻,他高踞上座,四處都沒有點燈,他的面容隱在昏暗中,讓人看不清楚。下首,跪伏著幾個戰戰兢兢的大臣。

“戰況如何?”宋知望冷冷地問道。

跪著的幾個人面面相覷,一時誰都不敢說話,好一會兒,其中胡子最白的那位,顫顫巍巍地開口:“叛軍初時不敵,後來......後來不知怎地,突然起了一陣妖風,叛軍用了火攻,我軍......我軍節節敗退......”

“現下呢?”

“火、火止住了,但是......”

宋知望拿起手邊的茶盞就往下扔,“砰”的一聲,砸在幾個大臣的手邊,碎片濺了一地,也沒人敢進來收拾。

經這麽一下,沒人敢在吞吞吐吐了,幹脆一股腦全說了。

“火止住了之後,我軍威勢略遜先前,叛軍、叛軍乘勝追擊,我軍撤出松原,現下戰事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