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謝老爺子自去年退位後便一直住在醫院,對外宣稱是療養,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老爺子是患了肝癌在治療。

老爺子兩個月前做過一次手術,結果卻不太理想,人遭了一場罪不說,身體更是瘦如枯槁。

謝霽淮到醫院病房時,醫生剛給老爺子檢查完身體。

屋外暴雨如注,謝霽淮身上難免沾染了水汽,他的五官本就淩厲冷漠,此刻更顯得陰沉。

謝霽淮和老爺子打了招呼後,跟隨醫生出了病房,身後的門闔上,他才開口:“周醫生,爺爺的身體如何?”

周醫生咽了咽喉嚨,拿出極強的專業素養同他交談,“老爺子的病情還算穩定,情緒卻不太好,你們作為家人還是要多陪陪老人家。”

這話說出來周醫生自己也覺得荒唐。

他接手治療謝老爺子近一年的時間,謝家的人除了謝霽淮以外,其余人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謝霽淮眼眸微沉,頷了頷首:“嗯,麻煩周醫生了。”

周醫生微笑:“應該的。”

又交代了兩句醫囑,周醫生便離開繼續去查房。

謝霽淮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眼眸低垂著,不知在想些什麽,頎長的身體竟有一絲落寞孤寂的感覺。

半晌後,他推門進入病房。

“來了。”病床上的老爺子臉色蒼白,歲月沉澱的痕跡在他臉上顯露,年輕時殺伐果斷的男人,到如今的年紀也只剩平和。

謝霽淮點點頭,邁步走到老爺子跟前坐下,從床頭櫃上的果盤裏挑了一只紅潤的蘋果,拿了刀削皮。

病房裏的護工見爺孫兩人有話要說,就找了個借口出去,將空間留給了他們。

老爺子背靠著床頭,勉強提起精神,清明的眼睛掃過謝霽淮,淡淡問道:“姜家如何?”

謝霽淮手指輕頓,完整的果皮差一點就要斷裂,他未擡頭,目光依舊定在手裏的蘋果上,淡色的果肉接觸到空氣開始氧化,刀片割過的棱角變成了淺淺的棕色。

他繼續削著果皮,嗓音低啞如沙礫:“姜家實力雄厚,是不錯的合作對象。”

老爺子噎了下,沒好氣道:“誰問你這個了。”

“我是問姜家的小姑娘怎麽樣。”

蘋果皮倏然斷裂,刀片嵌入了果肉。

謝霽淮指尖稍用了點力,帶出刀片,又繼續剛才的動作。

謝老爺子眼尖地發現了他的變化,趁熱打鐵追問:“小姑娘也很不錯吧。”

謝老爺子一邊盯著謝霽淮的舉動,一邊緩聲問:“姜家的小姑娘叫什麽來著?”

“姜聽雨。”謝霽淮答了聲。

老爺子眉眼帶笑,不動聲色地點頭。

自家孫子這模樣,分明就是對姜家的小姑娘有意。

“是了,瞧我這記性,人老咯。”

老爺子語氣自嘲,眼神悄眯眯落在謝霽淮淡漠的臉上。

他就不信撬不動孫子這根木頭。

老爺子低嘆一聲,又道:“她這名字取自一首詩,‘春水碧雲天,畫船聽雨眠’,她的小名就叫眠眠。”

謝霽淮不自覺出神。

眠眠。

原來是這個眠。

眼前又浮現女孩嬌俏明艷的模樣,那雙瑩亮的美眸蘊藏著嗔怒,怯生生地凝視著他。

謝霽淮彎了彎唇,纖長的羽睫掀起,手裏那把鋒利的水果刀紮入果肉,削下一小塊。

骨節分明的手指扣著刀把,將果肉遞到老爺子眼前。

謝老爺子取下蘋果塊,卻並沒有往嘴裏送。

自家孫子分明是想用食物來堵他的嘴,當他看不出來嗎。

老爺子故作深沉,虛弱的聲音愈發顯得語重心長,“霽淮,眠眠這丫頭,我第一回 見就喜歡得緊,你要是能把她娶回來,爺爺就是死也瞑目咯。”

謝霽淮挑了下眉,把手裏的一整個蘋果都交到了爺爺手裏,抽了一張濕巾擦拭手裏黏膩的蘋果汁。

“有件事忘了跟您說。”

手心擦凈,使用過的濕巾被隨意地丟進了垃圾桶,謝霽淮擡眸迎上老爺子疑惑的目光,笑了笑:

“姜家希望我們能主動退親。”

-

聽雨攝影工作室占據了整整一層樓的面積,然而工作人員卻只有零星的幾個,實在是大材小用。

這層樓是她十八歲生日時,爺爺送給她的成人禮,之前一直由母親幫她管理出租,直到年初,她才收回來自己做了工作室。

免了租金,可物業費依舊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姜聽雨算了算,這幾個月來的營收恰恰好能支付物業費和員工的工資,結余無幾。

上個月小助理米茶在社交平台上發了工作室的攝影作品,小火了一把,來約拍的客人如浪湧般連綿不絕,本以為這一次能多賺一點,給員工多發點獎金,沒想到她在節骨眼上生病掉了鏈子,困在家裏小半個月,工作室也一直停滯,現在大概已經處於虧損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