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3頁)

道裏安猛地擡眼看向艾德,後者繼續道:“人如果被截掉下半身還可以勉強生存,那麽如果人魚沒有了尾巴,他們能繼續存活嗎?如果可以,失去了多少長度的尾巴會導致死亡?”

“一群婊子養的!”道裏安忍無可忍地憤聲罵道,“別告訴我他們真的一點一點切斷了人魚的尾巴?!”

“是。先前的諸多實驗結果都表明,人魚具有強大的生命力,不會輕易死去,他們也想通過這種方法判斷人魚生命力的極限。”

“上帝啊——”

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洶湧悲憤捏緊了道裏安的心臟,他靠在控制室的墻壁上,將臉頰整個埋進掌心。他既痛恨自己長久以來的無知無覺,又愧疚於自己同樣是加害者的一員,道裏安感到自己的靈魂在罪惡感的咀嚼裏變成了碎片。

“從十月份起,他們會在每周一切斷一部分該隱的尾巴,當然,後來考慮到人魚的恢復情況,他們調整了時間。剛開始被切斷的是尾鰭,然後往上十公分,二十公分……直到最後人們錯估了人魚尾巴裏內臟腔的大小,不慎割斷了他的腸子。”

周一。

道裏安終於明白為什麽西爾維總是在周一出現異樣焦慮情緒了。

接著,他又想起了什麽,急切地問艾德:“該隱死的那天是幾號?”

艾德:“12號。”

“12號,是了,12號……”道裏安喃喃點頭,目光越過了艾德,越過了窗外,朝著那深不可測的雨中夜幕去了。

12號正是西爾維把道裏安拖入水箱的那一天。

道裏安不清楚人魚之間是否存在某些意識上的聯系,或許並沒有那麽神秘,僅僅是因為人魚叫聲裏的次聲波以及他們出眾的聽覺能力。

當該隱被切斷尾巴的那一刻,他絕望的,驚懼的,怨恨的怒吼在那一刻穿透了層層金屬,最終抵達同伴的耳朵。

道裏安不知道西爾維是如何度過這漫長的一個月的。

準確來說,正因為道裏安每時每刻都在觀察西爾維的狀態,他才更加無法體會西爾維的內心。

他是否感到害怕?是否覺得無助?是否在同伴的哀嚎裏幻想殺掉所有人類?

道裏安不知道。

因為西爾維從未對道裏安展現出這些情緒。

他忍耐著,把恐懼和焦慮都留給了夜晚,不會有人比道裏安更清楚,這一個月的白天,他和自己的實驗體相處得有多麽和諧。

道裏安是只貪婪的吸血鬼,從西爾維身上吸走了源源不斷的快樂,他熱愛自己的實驗體,熱愛自己的研究,並相當引以為傲,因此更像個令人作嘔的愚蠢行兇犯。

可西爾維並不憎恨道裏安。

這只本該憤怒,本該瘋狂報復人類的人魚實驗體並不憎恨自己的研究員。

他把脆弱的脖頸展露給道裏安,任由道裏安撫摸他的耳鰭,送給道裏安珍貴的小珍珠,對他唱歌,沖他跳舞,毫無怨言地配合一切枯燥乏味的測試和學習。

他有無數次機會殺掉道裏安,他早就不再懼怕電擊和麻醉,他應該在道裏安無知無覺靠近電網口的那一刻就將這個該死的人類撕成碎片。

然而他唯一做出的抗爭,就是偷偷割開了電網,將道裏安拖進水箱,卻又並未傷害他。

道裏安很懷疑西爾維當時把他拉進水裏是出於害怕而非憤怒。

現在一切的起因結果都如同幼兒拼接積木一般,按照數字和大小挨個擺在道裏安眼前,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

姵森實驗室裏人魚淒慘的尖叫,接連去醫務室治療耳朵的研究員和助手,提起人魚時所有人灰白恐懼的臉色……

“無比可怕又狡猾的生物……”

“人魚非常,非常邪惡,危險……”

“他是怪物,是魔鬼……”

每一個人都對道裏安這樣說,甚至連他自己都是這樣篤信的。

當那條可憐的銀尾人魚沖他喊救命時他做了什麽來著?

哦對了,他說“No”,並轉身走掉了。

終端響起震動警報,提醒道裏安放風時間結束,他應該返回水下,但道裏安全然顧不上,研究所裏布滿了監控,只有在陸地上,他們才有機會在攝像頭的死角交談禁忌話題。

艾德因為實驗事務主管的身份,可以隨意調出先前的研究視頻,於是道裏安得以親眼看到,那條叫做該隱的雄性人魚被一次又一次地切斷尾巴。

該隱原本擁有一條非常漂亮的深藍色尾巴,但在視頻當中,他尾巴上的鱗片幾乎掉光,身上布滿了病毒實驗後留下的一顆顆不明紅色凸起,仿佛一只長出尾巴的惡心變異蟾蜍。

他在手術台上哭喊尖叫,對所有見到的人類求饒,而那些研究員們只是堵住耳朵,無情地用電鋸切斷了他的尾巴,結束後將他扔回觀察水箱,一周後再重復這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