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裏一直起霧。

林殊文回到舊屋後先把身上的衣物全部換下,拿起羅文送的提燈,又到河岸邊接水。

他坐在火灶旁邊的小木凳生火燒水,燒水時在鐵鍋上面橫搭兩條木棍,用碗裝著包子,借助滾熱的水汽把包子熱一遍。

火光照映少年的臉龐,林殊文手心捂緊雙頰,預感自己可能又要生病。

包子很快熱好,林殊文就著水把包子吃了,又用剩下的熱水擦身,尤其關節處。

小時候每逢節氣交轉患上熱症,照顧他的人會在他服藥後用熱水給他擦拭關節。

此時身子已經微感沉重,林殊文將火柴移至床頭一旁,腳步晃了晃。

做完這些,他裹著余下的衣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身子軟綿綿的,連擡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

翌日,林殊文艱難地睜開眼,此時的他頭重、呼吸緊、且左耳隱隱發疼,雖然沒起熱症,但遍布全身的乏累感叫他並不好受。

他把夜裏留在床頭的那碗水送到唇邊,淺喝幾口,嗓子在吞咽的過程好似刀割,整張臉皺成一團。

林殊文嘗試說話,甫一出聲,嘶啞幹疼,連忙又用水潤了潤,效果甚微。

所幸這幾日休沐,三天的時間,還需盡快把身子養好,不能耽誤授學課程。

林殊文淘米,熬稀飯的過程一直趴在木桌旁昏昏沉沉的。

他艱難撐起身子,喝了半碗稀飯接著躺回床上睡,無奈左耳隱隱的疼意使他睡得並不安穩,傍晚前,從田邊做完農活兒的莫布來看他。

莫布帶了山上采摘的果子,家裏的雞鴨又下蛋了,順手帶了幾個。

林殊文受之有愧,莫布道:“你就收吧,這些東西不用幾個錢。”

少年雖用幾身衣物裹嚴實身子,依然遮不住他的清瘦。

莫布看得心裏不是滋味,好幾次欲言又止,把“讓我照顧你”的話咽回肚子裏。

林殊文腦子跟猛了層霧似的,舔舔幹澀的唇,啞聲道:“那我收下果子,鴨蛋就當和你買的,莫嬸看見了也高興。”

莫布道:“俺娘誇你識文懂事,收下鴨蛋她還高興呢,她就巴不得俺跟你走近些,不與其他幾個又混又野的小子玩。”

而且……林殊文還是個哥兒,莫嬸子挺希望莫布能多照顧人,好讓林殊文對莫布另眼相待。

思及此,莫布的臉可疑地紅了紅,他曬得比較黑,倒讓人瞧不出正在臉紅呢。

林殊文憔悴柔弱的模樣叫莫布不忍繼續拒絕,只好收下他給的銅錢,走前還替他打理院外的雜草,又到河邊打了兩桶水進屋,再將一垛幹柴壘好。

莫布幹這些雜活的時候林殊文也要幫著做,雖然他下了床,雙腳沾著地,但渾身使不上勁。

莫布把他扶回屋內,見連張褥子都沒有,又一頓心酸。

“俺把火種存在石灶底下,若要取暖燒火,就把幹柴壘好,火種取出來就能燒著火了。”

林殊文輕輕地應:“好。”

莫布“哎”的短嘆,再怎麽想和林殊文獨自相處,這會兒也到了該走的時辰。

一來天色已晚,二來……如若他跟一個不曾婚配的哥兒呆到晚上,容易給林殊文遭來村裏人的非議。

林殊文撐起病軀送莫布走到門外,朝他擺手。

莫布道:“快進屋,別吹風。”

林殊文關門進屋,繞過前廳的一塊濕地,強忍嗓子湧起的咳意,把莫布送來的山梨洗凈削皮,放進鐵鍋用水熬煮。

從前犯咳症時,大夫讓他多喝梨湯潤肺。

林殊文坐在凳子上烤火,雙眸出神地望著鐵鍋,熬好後喝了碗熱騰騰的梨湯,還把整個梨子吃得幹幹凈凈。

他強打起精神,抖著胳膊把燃燒的火柴挪到床頭旁邊,人半趴了一會兒,很快帶著病氣和倦色迅速沉睡。

*

林殊文在舊屋躺了三日,怕把病氣過給學生,強迫自己吃喝睡一樣不落,爭取恢復快些。

這幾日莫布經常上門看他,怕他病悶,與他說村裏發生的事。

譬如農事,又或哪家跟哪家為什麽事吵架,還有一事。

莫布道:“俺不是和你說過咱們這一帶的地都歸一位大地主名下麽,這位大地主回來了,就在咱們村!地主出手闊綽,請好多工匠把南邊過去圍起來多年的一座大宅子翻修,都住進去了。”

林殊文已經把莫布當成自己的朋友,每日聽他說話,倒不覺厭煩。

“大地主?”

莫布:“對啊,不過大地主長啥模樣我們就不清楚了,只有村長到那座大宅子裏拜訪過。”

八寶村南邊的地是最珍貴的,水質和土壤極好,背靠一片珍稀名貴的樹群,盎然翠綠,不見一絲荒蕪。

聽村裏人說一直有人打理,而且他們不能輕易踏足那塊地,若丟了什麽東西被問責,掏光祖上幾代的家產都不夠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