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傍晚,莫布帶了新的菜苗到林家舊屋,林殊文把裹著泥的苗子放進墊好樹葉和幹草的竹筐,擡頭望見莫布欲言又止,就問:“怎麽了?”

莫布洗了手,從兜裏摸出油紙包好的物什。

“俺路過巧嬸家買了塊芋頭松花糕,你要不要嘗嘗?”

林殊文詫異。

莫布道:“附近幾個村論做糕點的手藝,就屬巧嬸最好了,她時常會做一些當季糕點,大夥兒誰想吃的就上她家買幾塊嘗嘗。”

林殊文本來蹲著收拾菜苗,聞言,腦子閃過一絲念頭,洗幹凈雙手,認真道:“這塊是你買的,我嘗一點就好,余下的你吃。”

莫布已經把林殊文你給他一分,他還你一分的性子摸個大概:“好,你嘗嘗。”

林殊文專注品嘗掰出來的小半塊糕點,芋頭碾成泥狀,口感綿密細膩,又帶著松花的清香與淺淡的甜。

糖價錢比較昂貴,普通人做糕點多用花,或者用果子碾成漿水。雖不及糖的味道濃,但這種淺淺的花果甜味混著芋泥恰到好處。

莫布問:“如何?”

林殊文目光閃了閃,誠懇道:“好吃。”

他留了心,向莫布詢問巧嬸所住的方向。

就在莫布離開不久,兩位村戶找到舊屋,要他各自幫寫兩封書信。

林殊文寫信收錢,把銅錢放進袋子收好,打量將要暗下的天色,揣了錢袋走去巧嬸家。

跟巧嬸買芋泥松花糕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小孩子,林殊文過來問時,就剩最後幾塊。

他等幾個小孩捧著糕點跑了,才走進巧嬸家院子,隔著灶房的門,嗅到蒸籠裏飄出的香味。

巧嬸沒見過他,開口問:“你是哪家後生啊,長得真白凈漂亮。”

還是個哥兒,巧嬸愈發好奇了。

林殊文道:“我是林家的……”

一說林家,村裏人立刻知曉。

巧嬸道:“林大成那兒子啊?”

巧嬸早在村民八卦時就聽過了,這會兒上上下下把少年瞧了一遍,心道林大成居然能生出這麽個相貌出眾的孩子,不得了了。

林殊文垂眸:“巧嬸,我想跟你買糕點。”

巧嬸也不扭捏:“還剩五塊,你要多少?三文一個。”

趕上肉包子的價錢了,林殊文暗暗咬牙,想著嚴爺長得高大,吃一個定是不夠。

“給我來兩個吧。”

林殊文傍晚時寫信剛得的錢幾乎都拿來拿芋泥松花糕了,錢花出去很快,但值得。

他把包好的松花糕收起,回到小屋燒水洗漱。

佇立在屋內的少年發梢還沾著濕潤,把頭發打理得差不多了,才提燈往嚴宅的方向趕。

驅車過來的羅文在途中遇見他,問:“小先生怎麽自己走來了?”

林殊文把燈擡高了些,道:“總不能叫羅大哥每日上門接送。”

他又不是從前的地主少爺身份了,如今只是普通的先生,和眾人一樣需要為生計奔走。

嚴爺是他的雇主,花錢請他,哪有雇主天天派人派車來接他一個普通念書先生的?

林殊文涉世再淺,也知道自己過於嬌氣了,把嚴爺的客氣當成自己的習慣,實在不妥。

羅文道:“我來都來了,小先生還是先上馬車吧,主子叫我接人,接不到回去還得挨罰。”

坐上車的少年身姿端正,林殊文道:“羅大哥,今後我自己走到嚴宅就行,不用專程來一趟接送。”

羅文笑意不減:“這事我做不了主,等小先生跟主子見了面,和主子商量吧。”

林殊文:“……”

他的心一下子沒了底氣,聲音變得輕輕小小的:“……那我試試。”

*

春夜涼,宅邸最深處的寢屋,窗戶正敞。

嚴融之像感受不到那寒意似的,倚在臨窗的榻上,墨發帶著少許濕意垂下,一身玄色長衣裹著修長的身軀。

他漫不經意翻開書卷,看時辰差不多了到了,把擋在窗的竹簾重新落著,隱去春風稍來的涼意,不久,門外響起輕巧的腳步聲。

林殊文在門前探進一張小而白凈的臉:“嚴爺,我來了。”

少年以乖巧文靜的姿勢端坐,面前鋪開一本厚厚的詩籍,每日過來就按照書頁的順序慢慢往下念。

“這首詩指的意思是……”林殊文舔了舔幹澀的唇,接到嚴融之推來的一杯茶,他道,“多謝嚴爺。”

飲過茶潤嗓,嚴融之示意林殊文休息,讓他嘗幾塊案幾上的點心。

嚴融之問:“晚飯可吃了。”

林殊文不自然地別過眼:“吃過的。”

又解釋:“暈倒那次,真的是意外。”

怕自己再暈過去,用飯時特意多吃幾口。

嚴融之看著少年放在膝前捧書的雙手,露在袖外的腕子細白清瘦,覆著薄薄的皮肉。

他以目光向林殊文示意碟上擺的藕片,道:“小先生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