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趕在雨勢變大前兩人回到舊屋, 嚴融之將滴著水的傘立在屋檐一角,林殊文將竹籃帶入屋內。

放下竹籃裏的栗果,他很快走到屋檐底下, 朝兩只在雨水裏撲棱翅膀的鵝喊:“快進棚。”

大鵝抖動雨水沖得幹幹凈凈的白色翅膀,叫了幾聲, 一前一後走回它們的木棚底下。

林殊文跑到雞圈外,幾只母雞正安安靜靜窩在一個角落, 便安了心,重新進屋。

下雨的緣故, 夜色來得比往時早。嚴融之將屋內的燈點亮, 從壘好的柴堆取下幾塊,準備升火做飯。

林殊文問:“晚上還炒栗果麽?”

少年心心念念要吃炒栗果,嚴融之笑了聲,道:“炒。”

林殊文欣喜道:“那我把栗果剝了。”

栗果外殼都是刺,嚴融之擔心他紮傷手。

“晚點我來弄。”

林殊文道:“我小心點就是,嚴融之, 你教我。”

嚴融之又笑了下,林殊文忽然啞巴似的噤聲。

雨水淅瀝的動靜愈發變大,他坐在椅子上望著燈火:“我這樣叫你是不是不好?”

嚴融之道:“自然不會。”

走到少年跟前, 半蹲下。

嚴融之半蹲的姿勢, 視線與少年齊平。

“我教你, 要小心些弄, 若紮傷了手以後幾日都做不了簪子。”

林殊文保證:“會很小心的。”

去掉栗果外面那層帶刺的外殼比較麻煩, 嚴融之從木櫃上找了把剪刀,挑出一個栗果, 用鞋底踩壓搓幾圈, 兩只腳尖將栗果往外扯, 有了裂痕,再用剪子慢慢剪開外殼,取出栗果。

嚴融之不放心林殊文自己弄,看著他做了一遍。

林殊文動作小心,踩了一圈刺殼,確保沒有被紮到腳底,才被放開繼續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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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文的舊屋裏不缺吃食物,時蔬一類可以隨時從菜地裏拔。

加之不久前從田裏帶了足夠吃半個月左右的瓜果,還屯有臘肉雞蛋熏肉,幾個罐子分別都養了些還活著的蝦跟螺,想吃什麽都方便煮殺。

他平素胃口就小,嚴融之還不時地給他開小灶,本來瘦弱的少年漸漸長回些肉,下巴不再似來時那一陣子瘦尖尖的,伸手能捏出柔軟的肉來。

嚴融之用鹵汁炒了一碟肉,切出小半個瓜熬清湯,又抓了把地瓜葉子,將其根莖去皮洗凈,鍋下少許辣椒跟著蒜蓉爆炒,待地瓜葉子一同熟了,澆灌熱油淋下。

回頭見林殊文仍在專注地用腳踩栗果盡力去帶刺的外殼,再看少年手邊僅僅堆了幾個去掉殼後的栗果,不由好笑。

雨聲雖然未減,林殊文右耳微微一動,捕捉到男人低沉短促的笑。

他擡頭,目光閃爍,兩只手翻了翻展示給對方看,解釋道:“沒有劃傷手。”

嚴融之把菜端上桌,轉身去屋外打水放入灶台燒的功夫,林殊文已經將兩個人的米飯盛好。

用飯的時候嚴融之道:“改日找位師傅給我們算算八字,選幾個好日子。”

林殊文咽了一口湯,險些嗆住。

要找師傅算日子,那就是擺婚宴酒了。

他輕輕點頭:“好。”

比較貧瘠的人家,只要定了親,通常辦喜事都是自家關起門一起吃頓飯、見過人就算成了。

若家裏花錢認真準備的,都會請親朋好友或鄉鄰們吃喜酒,當日新人還會舉行拜堂禮,熱熱鬧鬧的,叫旁人做個見證。

林殊文心道:不管怎麽成婚,他都可以接受。

但一想要在那麽人面前拜堂,光是想想,就變得有些局促起來。

林殊文忽然問:“嚴融之,你家中可還有親戚長輩?”

他和嚴融之定親,都沒見過什麽人。

嚴融之看著他:“有個小弟,等時間到了,他會過來看我們。另外還有幾位叔伯,我自小就外出走商,與他們見面相處的機會倒是不多,都是小弟與他們周旋。”

林殊文喃喃:“這樣啊……”

他踟躕一息,又道:“我……我家裏沒什麽人。”

和嚴融之認識的這段日子,他還沒跟對方說過自己的身世變動,嚴融之從來都不問。

倒是村裏傳的那些消息,林殊文聽到過大概,其實跟真相接近了七/八分。

他小聲問:“嚴融之,你不好奇我怎麽自己一個人住,都沒什麽人來看我麽?”

又問:“你聽過村裏說的那些話麽?關於我的,其實差不多都是真的。”

他爹娘早就離世了,在他出生時,還將他跟林家少爺調包。

林家只剩他孤身一人,既沒兄弟姐妹,也沒叔伯親戚。

況且……

林殊文心裏充斥著矛盾,不知要不要告訴嚴融之他上輩子死了這輩子又活過來的事情,若說給對方聽,會相信自己麽?

他手背一暖,嚴融之握住他的手。

男人沉聲道:“殊文,今後我不僅是你的相公,更是你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