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嚴宅從外看樸素沉靜, 入內的陳設無一處不昭顯雅致。

此刻林廣良無心觀賞景色,頭緒亂七八糟的,完全沉浸在方才聽到的那句話裏。

嚴當家怎麽會是養子的夫婿?

又渾渾噩噩的地想:嚴當家竟是養子的夫婿, 那不就意味著,自己是嚴當家的老丈人……?

這個浮起的念頭讓林廣良一下子緊張起來, 夾雜無端的激動,耳膜和心臟鼓動得厲害。

他反復舔了舔嘴巴, 轉著視線張望,又立刻緊緊盯著林殊文, 幹幹笑道:“殊文, 你先前沒告訴我。你的夫婿是嚴當家啊,我還以為……”

林殊文靜靜望著對方,等待接下去的話。

林廣良繼續用笑意掩飾尷尬和激動,然而臉上的窘迫之色很快被激動覆蓋,亢奮之余,整張臉紅得迅速。

林殊文道:“老爺, 隨我來飯廳先用飯吧。”

林廣良仍笑:“你這孩子,怎麽還喚我老爺?這不是見外嘛。”

林殊文心想,自他被送走的那日, 找兩人談話時便稱了他們老爺跟夫人。

當時為了避免雙方窘迫, 壓下內心許多不舍, 如今再看, 自己出來的一年, 他們不曾有人來看過,而這次, 恰好是在商會上碰到, 輾轉找到村裏, 意欲何為林殊文已經不想探究。

廚房上了菜,林殊文招呼林廣良坐下,如他所料,一頓飯還沒吃多久,林廣良就迫不及待地敘起舊情。

往日,過去,往昔,話裏話外都在誇他懂事聽話,這一年成長進步了許多,還尋得一門好姻緣。

林廣良對嚴家的贊美更是沒有絲毫不吝嗇,林殊文道:“湯要涼了,喝完再說吧。”

林廣良笑著點頭:“好,好。”

過半晌,又問:“殊文,你……不怪爹跟娘吧?”

林殊文搖頭,具體的話沒說。

飯後,嚴融之還沒回來。林廣良本來坐在大廳等,看夜色漸漸深了,等不到人,只好先回客房歇息。

林殊文一晚上都有點心不在焉,從澡房出來,對著窗外出了會兒神,方才拿起幹凈的棉布擦拭洗好的頭發。

待頭發差不多弄好,院外傳來動靜。

他外衫未披,直接朝門口跑,在樹下接到徑直走近的男人。

春末的夜裏仍比較涼,嚴融之二話不說把少年拉入房內,順勢摸了摸他的頭發。

林殊文乖乖道:“已經快要幹透了。”

嚴融之把他攬在腿上坐下,見狀,林殊文從桌上倒了杯茶,被嚴融之接到手裏喝了。

“家裏來了客人?”進門時管事已經交代清楚,但兩人相處時該說的話嚴融之都會與林殊文慢慢開口。

“嗯,”林殊文遲疑著,皺眉道:“是……林老爺。”

“他讓你為難了?”嚴融之指腹停在少年眉眼處輕撫,“別皺眉。”

林殊文小聲嘆氣,並未否認,情緒裏帶了些許糾結:“有一點。”

“他似乎想將我認回去。”

林殊文如今已經認清,自己的份量在林廣良和謝許菇心裏,始終比不過親生血緣的孩子,他沒有怨恨和怪罪,畢竟也算人之常情。

可從上一世回來,死掉的那個過程,他對林家抱有的念想同樣慢慢隨著冷卻的血液死了。

到底不是冷硬或嫉惡如仇的性子,林殊文對任何人都做不到惡言相向,只能淡著,遠離了,從前只知曉一味回避,如今一心想過好日子,珍惜跟嚴融之在一起的每一天。

“若覺得不痛快,明日一早就將他打發了去。”

嚴融之對起初見到林殊文的那副模樣記憶猶新。

當時的少年又瘦又怕生,得了病誰都不說,硬是在屋內躺著,熬過去就算罷,若熬不過去,第二條命已經沒了。

花時間好不容易養得好些,讓他心裏有事說事,可不想因為林廣良的出現,讓林殊文把這些進步打消甚至後退。

林殊文搖頭:“沒事,人都過來了,總不能繼續逃避。”

嚴融之問:“想怎麽處置。”

林殊文把想了一晚上的打算告訴對方。

“明日帶他在村子附近逛逛,反正我要跟你過日子,不會跟他走的,對林家的身份,早就放下了,帶他逛完,希望他回去吧,今後……若真心想我,寫封信就成,不再見面。”

“還有……他不能因為我跟你的關系,就來找你。其他的,便不想了。”

林殊文最不願嚴融之因為自己的關系受任何人裹挾,用一條命重生一次,誰真心對他,在他最落魄的時候沒有摒棄他,心裏都清清楚楚。

他不想成為嚴融之的軟肋。

“我會跟林家說清楚的,你不必擔心。”

少年的執著,很難不讓人答應,且容他試試。

嚴融之應道:“就照你說的辦,會如願的。”

林殊文抱緊男人的脖子,挨緊了不吭聲。

“謝謝。”

夜裏他枕在男人懷裏,側耳傾聽,耳邊的氣息沉穩平緩,方才輕輕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