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第3/4頁)
崔讓吃了一驚。
黎裏臉色也不好,扔下鼓棒,扭頭看窗外。還沒到晚飯時間,但天色昏暗了。北風吹著窗外的冬青樹瘋狂招搖。他們的影子和桌椅一起映在玻璃窗上,薄薄一層,假的一樣。
她看著“她”頭頂搖晃的樹影,說:“你可能覺得,我沒資格這麽想。我媽媽說,窮人沒權利要求公平,公平是要有錢人施舍的。在學校裏,差生就相當於窮人,沒權利要公平。但我就是不服,就是惡心他對你那副諂媚樣,行嗎?”
她說完,不想多講,拿起譜子重新翻看。
“你為什麽要用諂媚這種詞?”崔讓臉皮薄,倍感羞辱,“畢老師是偏愛好學生,對差生嚴厲些。但人是感性的,沒辦法做到完全理智,這沒什麽原則性的大錯吧?”
黎裏從譜子裏擡眸看他,眉一挑:“行吧,你說得對。”
崔讓頓時急了:“你怎麽……我說的哪兒不對?”
黎裏盯著譜子,忍了忍,終於擡眸,眼色微涼:“你看不見他的錯,是因為你在高處。崔讓,在江藝快六年了,新書新教材你搬過嗎?倒過垃圾嗎?排練室器材搬過整理過嗎?上體育課你從我擡的筐裏拿籃球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那個筐你一次都沒擡過?”
崔讓怔住,他不知道這些事。
黎裏一看他表情,便知他不知,所以更覺可笑。
他也沒必要知道,當年她去交班服費,有張紙幣皺巴巴沾了糯米漿。老畢說換張新的來,你錢是廁所裏撿的?黎裏說,錢又沒壞,不是一樣的?老畢說那我給你一套粘泥巴的班服行不行?
這樣的事,數不勝數。但講了幹什麽,沒意義。
她壓著火,吸著氣讓自己平靜。但崔讓辯解地說:“我不知道有這些事。誰都沒跟我說過。搬書,搬器材,都是老師點同學去的。我真的不知道。”
黎裏手一松,譜子丟在鼓上:“在他眼裏,學生是分等級的,你是鉆石,我是不值錢的玻璃渣。站在特權的那一端,是不是很舒服?”
這赤.裸的諷刺叫崔讓表情難看,她笑了,“怎麽?現在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不服管,很麻煩?你知道為什麽我語文和小三門成績好,上這些課都很聽話?因為這幾個老師都好。我要是說,我以前挺不錯,自從他教我就開始厭學,你信嗎?還是說你也像他一樣,覺得差生天生就這麽爛的?那你就這麽想吧。這樣你周圍會一直很美好,你會越走越高。社會、階層會幫你鏟除掉我們這些不美好的畫面,你也會漸漸習以為常,愉快接受。你會活在一個沒有玻璃渣的世界,像烏托邦一樣美好。”
這番話顯然超出崔讓的預料,他震驚、茫然,更覺無辜:“所以這是我的錯嗎?我並沒有要求他去做不公平的事。我是追求公平公正的,我從來沒有用自己的身份去占取什麽利益。他自己要做這些,我有什麽錯?”
“嗯,是利益天然就偏向了你。你沒錯。是我生來就有錯,可以嗎?”
崔讓被她這話刺激得音量提高:“那要是你呢,你站在我的位置,你會怎麽做?”
“我會自己去教室後邊站著!”黎裏冷道,“如果我站在不公和特權的有利一方時,我沒有說不,我光明正大心安理得地享受,那我就沒資格說自己是一個公平公正的人。”
“你覺得我對你評價不公,你曉得反駁了。你站在天平頂端的時候呢,你為什麽沉默?”
崔讓怔住,良久,顫音:“後來,我自己去教室後面站了。”
黎裏默然半刻:“所以,崔讓,那時我對你就沒有敵意了。你別聽他在那兒瞎講。”
崔讓又是一愣。黎裏坦然面對他:“你挺好的,比我原想的好。話說開了,就過去了。以後別提了。”
崔讓沒做聲。
教室陷入詭異的安靜,只有唰唰的鉛筆響。兩人這才意識到什麽,同時看向燕羽,後者像坐在一個真空的屏蔽罩裏,極度專心於手頭的曲譜。
窗外,風刮樹影憧憧;室內,硝煙彌漫;唯燕羽側顏沉靜,專注紙上。仿佛台風中心天朗氣清的風眼。
黎裏和崔讓看著燕羽,竟有些觸動,剛才的小風波隨之煙消雲散。
燕羽修完譜子,擡起頭來,目光清澈,說:“改好了。你們抄改一下了拿去練。練熟點,過幾天合練。”
黎裏:“……”
崔讓:“……”
燕羽蹙眉:“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