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ter 60(第2/3頁)
他想她多睡會兒,先去了趟衛生間。
洗完手出來,穿過走廊,見東廂堂屋前那道月牙門上爬滿紫藤,月光下也很漂亮。
正要過去,大門口的照壁下有影子閃過。有人進了會堂。
陳乾商進來時有些探尋,不想剛好看見燕羽,隔著中庭站在廊檐下。
少年身姿清爍,一張臉在月色裏美得出塵。他眼神有些冷。
陳乾商不自禁停下,端看了他好一會兒。他越看,燕羽神色越涼。
陳乾商微笑,說:“長大了,翅膀硬了。剛在那邊,對鐘老那麽親熱,對我連禮貌都做不到。搞這麽顯眼,不怕人說你忘恩負義,不懂尊師重道。”
燕羽說:“你有事?”
陳乾商雙手插兜,朝他走去,一步一步,走到台階下。
燕羽說:“一米。”
陳乾商擡頭,面前少年的臉清冷如月光,漂亮的丹鳳眼睛裏沒有一絲感情。
燕羽:“章老師說,不允許你靠近我一米,忘了?”
陳乾商不屑地哼笑一聲,一只腳踏上一級台階。
“你敢過來一步。”燕羽說,語氣平靜。
陳乾商盯著他,像是僵持。
離得近了,夜色將少年的臉襯得美得無法形容,只是眼前這少年,分明有哪裏不一樣了。許久,他收回那只腳,退後幾步,靠坐在庭中假山池的石欄上。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從褲兜裏掏出一盒煙跟打火機,說:“我來不是為剛才的事,聊聊你爸爸。”
他點燃了煙,說:“你爸找我要錢了,你知道嗎?”
燕羽沒講話,也沒反應。
他知道。考數學那天中午,他聽到燕回南給陳乾商打電話了。
“我認為之前的事,早都已經解決。我做了錯事,認了錯,道了歉,也按你爸爸要求的做了賠償,是不是?我跟你師母這些年也在好好教你,盡心盡力,是不是?”陳乾商呼出一口煙,眯了眯眼,說,“但他現在這樣,是勒索了,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陳乾商自認出生高,教養好,一貫溫文爾雅。人講話嘛,不用多重多臟,未免俗氣。四兩撥千斤最妙。
何況,他看著燕羽長大,知道這孩子從小羞恥心與自尊心極強。話文明地說,好生地講,就能將他碾進塵土裏,叫他開不了口。
“人不能太貪心。”陳乾商點了點煙灰,說,“你這爸爸,別賣兒子賣順手了,不曉得走正道了。害人終害己。”
夜空中,圓月西移了些,廊檐的陰影從燕羽烏發上落下,遮住他眉眼,在他臉上畫了一道陰翳與月光的明暗分界線。
陳乾商等著他搖搖欲墜,最好支撐不住頹然倒地發了病。可,燕羽語氣寡淡,眼神更淡,說:“你去報警啊。”
陳乾商斂瞳,片刻間,松散的面部些微緊繃,說:“嘖,你在江州這種地方都學了些什麽?耍無賴?燕羽,你怎麽變成了這麽一個人?”
“比你好。”燕羽說,“我爸爸,他作為一個父親,找你要任何東西,對你做任何事,都理所應當。陳老師,頭上的疤還在吧?下雨還疼嗎?當初被打破腦袋,你怎麽不敢報警抓他,你怕什麽?”
陳乾商手裏的煙掐彎了。煙頭燙在指上,火辣的疼。
一股惱羞之色從他眼底閃過,但他畢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精,緩一緩坐姿,就又變得收放自如。
他將那根折彎了的煙擡起,慢慢捋直了,重新抽一口,吐出青白的雲霧,笑說:“行,看你面子上,我不說他。聊聊我們。”
燕羽的眼睛在暗處,冷光微閃。
陳乾商見狀,得意了,笑容玩味,說:“燕羽,你幹嘛對我這麽……抵觸?你仔細想想,小時候,我對你不好嗎?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都可以幫你。我也說過,這話在任何時候都作數,你……”
“滾。”燕羽吐出一個字,下頜咬緊了,表面仍鎮定,但小動作暴露了內心。
畢竟還是孩子啊,陳乾商暗笑。他點點煙灰,滿心得意,真不舍得少看他一眼,還要說什麽,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攪他雅興。
他不悅地看一眼來電顯示的“老婆”,笑容全無,扔掉煙頭了,看看燕羽,說:“跟你那同學說一句,再搞這種事,我對她不客氣。”
燕羽說:“你敢。”
這話叫陳乾商吃了一驚,但手機還在震,他無法多留,又多掃了燕羽一眼,才快步走出去:“喂?辦點事兒……他睡了,沒事……”
男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庭院內很安靜。夜已深,連蟲子都不叫了。萬籟俱寂,只剩月光。
燕羽在風露站了不知多久,緩緩走下一級台階,望向那爬著紫藤的月牙門,心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