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chapter 73(第3/4頁)
但陳慕章碰到他的那一刻,一些塵封在腦子裏的、不願意去回想的事,又浮出水面。被拼命壓藏在地下室的骷髏一下全鉆跑了出來。
比起所謂的潔凈或侮辱,更無法接受的是自己的無力,無法掌控,被碾壓。
可在宿舍事件後的一段時間,他很平靜,也很冷靜,像什麽事沒有。他告訴爸爸發生了什麽。
這一次,燕回南沖進醫院,把頭被砸破還躺在病床的陳慕章拖下病床,連踢帶踹。要不是醫生護士趕來及時,他得再進一次手術室。
陳乾商跟章儀乙依然是道歉加賠償。多少年過去了,物價漲了,他們的賠償金也漲了,願意賠付八十萬。
燕回南不要,要學校按規辦事,把陳慕章開除。
陳慕章給燕羽道了歉,全校通報批評。校領導說,要高三了,同學那麽多年,得饒人處且饒人。
燕羽不肯松口,燕回南這次完全支持兒子,或許是為了彌補什麽。他寫信到教育局投訴。領導很重視,親自詢問了解,說等開學一定給個公正的結果。
所以那個暑假,燕羽把自己裝進一個安全的罩子裏,仍在自我保護。
他覺得這件事會得到解決。
他甚至情緒好轉了些,一邊集訓、演出、比賽,一邊等結果。
九月開學第一天,陳慕章沒來;但一周後,他正常來上課了,他沒被開除。校領導對燕羽說,陳慕章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抑郁了,還割腕自殘;你也不希望逼你的同學去死吧。
很諷刺,奚音附日常就總有學生裝抑郁,覺得很酷很特別,能吸引注意。而真正的抑郁往往沉默無聲、隱藏水下。
但奚音附管理嚴格,處罰也分明;哪怕有學生裝抑郁做自殘狀想逃脫罪責,學校也總是依規辦事。可陳慕章是特例。
那天,陳乾商出現在琴房,勸燕羽不要太較真,順便告訴他,12歲那年,他和他父親做了什麽交易。
燕羽沒再描述那天及之後,他經歷了怎樣的精神摧毀,他只是重復了一遍:“按照校規,他是一定要被開除的。”
在那之前,他好像還能堅持,還能勉強給自己打造出一個保護罩,苦苦支撐。但突然一下,那個罩子被打碎了,他也像是垮了。
“黎裏,我以為這個世界,是有道理的。有正義、公平這些基本的東西。真和假,好和壞,都有它的歸處。但其實,”燕羽搖了搖頭,“或許沒有。”
他扭頭:“黎裏,你覺得有嗎?”
黎裏說不出話,太沉重了,她早已被壓得喘不過氣。
“或許也有,”燕羽微笑一下,“只是,我們能量不夠,所以它不會輕易落到我們手裏。”
黎裏想張口,說他已經是頂級優秀,可她突然很無力。他明明是頂級學校裏最優秀的學生,幾乎是多少年難遇的一個天才。他已經是普通家庭出身的人能走到的最優秀的程度了,可……
或許到了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他心裏始終在意的、無法釋懷的、一直在對抗著的,究竟是什麽。
是和她一模一樣的對不公不平、對現實黑暗的痛與恨。或許人活一生,終究要體驗這種苦。可在太過年少的歲月便嘗得,那該是怎樣一種摧殘。
在她說不出話來的間隙,他又笑了下,多年前那個夜裏,章儀乙送他去的醫院,國際醫療部。他當時年幼,以為師母心疼他,其實不過是為了熟人運作,遮掩就醫記錄。
他問:“黎裏,為什麽人可以這麽……卑劣?而世界的能量,卻偏偏掌握在這些人手裏。”
黎裏覺得她必須說點什麽,否則,他一個人太孤獨,太單薄了,她有些發抖,道:“我能做點什麽嗎?燕羽,我能做點什麽,讓你好受一點。只要你說,什麽我都願意去做。”
他放空許久,搖了搖頭:“你什麽都不用做,你只要待在這裏,讓我能看見就好。”他身子沉下去,頭一歪,靠在她肩頭,
黎裏一怔,苦痛的心像是忽然被撫平。她不知道自己對他而言,是否也有這種力量。但她希望她有。她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燕羽的手冰涼,幹燥,起先任她握著,後來,回握住她。
“我其實理解我爸爸的痛苦,他應該也在夜裏哭過很多回,哭他的無能為力。所以我還想努力,積攢能量。保護好我的家人——包括你。”
黎裏一下差點湧出熱淚,怕他看見,拼命忍住了。她歪頭靠在他頭上,在心裏一字一句道,燕羽,別怕啊,我也會努力,會努力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