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夢境(第2/3頁)
因為不知道誰說,周卿的胞妹,有鳳凰命格。
本是個可笑的事,卻不知怎麽傳開了。
她求阿兄:“我不想嫁人,以後陪著阿兄就好,有一間房容我棲身我就知足了。”
阿兄拍了拍她的腦袋:“知道了。”
他把上門的媒人一概打發了,顧念她孱弱的身體和越來越糟糕的眼睛,想要辭官歸鄉,帶她尋醫治病,但幾次辭官都被駁了。
又是一年冬,皇帝要他代天子巡撫邊城。
那裏剛打過仗,流寇仍在作亂。
阿兄安置好她,倏忽提了幾個青年才俊,問她可有中意的。
她蹙眉,擡眸想看他,卻什麽也看不清,於是徒勞朝他伸了下手,搖頭:“阿兄,我不要。”
阿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要便罷。”
阿兄遇刺的消息是在幾個月後傳回來。
有兄長友人來家裏,告訴她:“還不明白嗎?他是被你拖累的。”
聖上意欲重用他,但他卻幾次三番因為妹妹想辭官,朝臣想要拉攏他,他卻一再拒絕結姻的請求。
本是一腔疼愛胞妹的情誼,旁人都說,阿兄貪圖她的鳳凰命格,故而一直不舍得將她嫁人,稱他狼子野心。
她並不知道,很多人都勸過阿兄,把她進獻天子,可解困境。
阿兄說過,在這權力中心,多的是身不由己,但他還是沒有那麽做。
她覺得這不是自己的過錯,但又不知道該怪誰。
於是還是覺得是自己的錯。
阿兄被刺了十二刀,但竟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不日即將回京。
他回來那天是昏迷著的,太醫出宮替他診治,她湊上前,想看一眼阿兄,湊得很近了,卻什麽也看不到。
她那麽沒用,卻有人會認為她可以帶來富
貴,真是可笑。
太醫說阿兄不行了,活不過這個春天,她不信,衣不解帶地守著,阿兄醒了,敲了敲她的腦袋,罵她傻,她只是默默掉眼淚,說:“對不起。”
若是沒她拖累,恐怕他早就平步青雲了,她分明是一顆災星。
“阿兄,我有中意的人了,等你好了,代我去說親,好不好?”
阿兄笑著說好,問她是哪家的公子。
她隨口說了句九皇子。
那是陛下最得意的兒子,先太子被廢黜後,最有希望的儲君人選。
阿兄不合適和任何朝臣站在一條線上,若非要站隊,只有皇帝是最合適的人選。
阿兄愣了片刻,大約是猜到了些什麽,抿著唇,很久都沒有說話。
阿兄再次提了辭官歸鄉,稱自己恐沒幾天可活了,想攜妹歸鄉養病。
毫無意外,依舊沒有成功。
但阿兄身體奇跡般地漸好了,太醫都說不可思議。
她又提了婚事,阿兄松口了,九皇子不日便下了聘禮。
只是沒到出嫁的日子,宮裏起了宮變,陛下駕崩,九皇子倉皇登基,國喪期間,婚事便擱置了。
邊境突然動亂。
阿兄又被新帝派去打仗,因著新君懷疑宮變是阿兄挑起的,疑心他連嫁妹都是早就謀算好的。
戰事吃緊,傳回來的消息都不大樂觀,她焦急如焚,身子一天天弱下去,本就孱弱的身子,很快就油盡燈枯了,臨終前她透過窗子,模糊地看向遙遠的碧藍的天空,想:四方神明庇佑,願阿兄能平安歸來。
拿什麽來換呢?她什麽也沒有了,連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她便許諾,信女願永困苦厄,萬世不渡,求阿兄能平安,余生順遂。
後來她想,許是靈驗了,她入不了輪回。
阿兄把她的屍首葬在了家鄉。
草木初初發芽,她好像變成了一棵樹,站在故鄉的柴門前,遙望家門口那條黃土路,歷經風雨。
路邊的小花開了又謝了,蔓草荼靡,野獸來去,日升月落,四季更叠,可好像時間永恒定格在了那裏。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阿兄得以回來了一次,他又立了戰功,擢封驃騎將軍,獨身歸鄉這天
,卻一身素衣,滿身落拓,他看著鼓起的墳包出神。
墳頭的草,已經長得齊腰深了。
阿兄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哭得很傷心,她很想上前給他擦一擦眼淚,告訴他:我很好,不要傷心。
但她只是一縷魂魄,她只能送給他一陣風,風穿過他的發梢,那張總是板著的臉,看起來一點都不兇了,滿是哀痛。
她的靈魂從樹上脫離,躲在了阿兄的佩劍裏,陪他征伐四方,她殺了很多人,覺得自己應該是個滿身血孽的人……不,鬼了。
後來太平了些年歲,阿兄終於可以喘息片刻了,家裏的門檻又被踏破了,這回是給他說媒,但他也一概拒了。
景春總覺得放心不下,於是總待在將軍府的房頂,一坐就是幾天幾夜,看院子裏淒冷的草木,看夜裏滿天的星鬥。
府裏冷冷清清,阿兄也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