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失態

戚厭病惶恐的走進去, 茫然的被送出來。

他感覺整個人都不知道走著一趟是來幹什麽,說了什麽。

只能小聲的問忠洪:“忠洪公公……我沒說錯什麽吧?”

忠洪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也小聲學著戚厭病的樣子, 湊近說:“小郡王啊,這個老奴可不知道啊,陛下的心思誰能猜呢。”

戚厭病只能滿心忐忑的離開。

殿內, 戚拙蘊松開手中的碎末。

掌心有細小的血痕。

他面無表情, 下頜線繃緊, 漆黑的眸子濃沉的像是濃稠的墨汁翻湧。

無數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銜接起來, 有了首尾, 展露出一個被他忽略多年的真相。

他的禾禾不是此間人,是未來的人。

所謂能載人的天上飛鳥, 地上的長龍這些東西,乃是人造出的工具。

一如他們現今能夠做出來的發條風扇, 無人擺弄而自動,無數年後,能夠上天入海恐怕也非是難事。

就如再往前幾百上千年, 先祖們茹毛飲血的時候, 大多人也難以想象千百年後的如今, 宮燈馬車高等物什。

他的禾禾從千百年後來,所以會無數與眾不同的東西。

戚拙蘊想到更多,想到報上來的消息, 沈禾主動與戚樂詠身邊的隋雲行接觸,而後讓隋雲行離開戚樂詠身邊, 沈禾從不沾權柄, 他接觸隋雲行的時候,戚樂詠尚且沒全心全意信任隋雲行的能力。

何況……隋雲行是當年龐止衍的偷藏起來的兒子。

戚拙蘊不確定沈禾只不知曉這一點, 但既定的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本該跟隨戚樂詠一起反叛的人,如今便貨真價實的,冒著被清算舊賬的風險,留在了京都,拒絕了為戚樂詠做事。

若是戚樂詠一行不被處理幹凈,許久後,隋雲行恐怕會遭到戚樂詠手下人的報復——這點,他自己怕是最清楚不過。

即便如此,隋雲行還是做出了選擇。

是因為沈禾。

還有無數的種種……他的禾禾自小喜歡的人與討厭的人,都有跡可循。

他尚且是個無實權在手的小太子時,沈禾還是不及人腿高的雪團時,東宮中的一應官員,沈禾喜歡的討厭的,都恰中他的心思。

外人何曾知曉他與太子太傅之間有嫌隙,不過是面上恭敬,實則與宋臨安才是真師徒情義?可沈禾極小的時候,便不大喜歡太傅。

戚拙蘊忽地也生出惶然來。

他以為他從小養大的孩子,實則與他所認為的,有許多不同。

他能莫名來到此間,可否有一日會突然消失?

戚拙蘊的心臟狂跳,整個好似被抽走了什麽東西,有種手腳虛弱的錯覺。

他站起身,面上仍舊是淡然無比的,只是撐了一把桌沿,大步往外走。

他要回東宮,去看一眼。

若是不看一眼,他無法安心。

戚拙蘊理智半生,卻在現在轟然倒塌,急促匆忙的像個無能的普通人。

在這樣的事上,他與普通人沒有區別。

他可以將人綁在身邊,可以日日抓著他的手,可以夜夜攏在懷中。

可若是魂體離去,他看不見摸不著,他能如何?

戚拙蘊耳中響起尖銳的鳴叫聲,他繃著下頜,疾步出門備車回到東宮,忠洪不明所以,只能緊跟在皇帝身後,看見他脖頸與額角不受控制浮現出的青筋,心驚膽戰的想,不知道小郡王到底同陛下說了什麽,才會讓陛下變成這副模樣。

心臟急促的跳動著,幾乎要在胸膛跳到炸裂開。

悶沉的疼痛往四肢百骸散去。

冬日裏的冷風都無法讓戚拙蘊恢復理智。

他踏進殿內,用慢慢充血,浮現出紅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忠言:“禾禾呢?”

忠言嚇了一跳,顫聲道:“小公子應當在、在書房看書……”

忠言害怕了,殿內的連翹與荷菱也害怕了,在屋內跪下來,靠近面容透著種藏在平靜下猙獰的青年皇帝:“陛下,陛下您尋小公子可是有何事?不若奴婢們去將小公子尋來……”

戚拙蘊頭也不回的朝著書房大步走去,幾乎是在失態的奔跑。

忠言與連翹他們也顧不上宮規,害怕極了,更害怕這樣的皇帝會對小公子做些什麽,臉色慘白的爬起身追上去。

沈禾躺在軟靠上,午後又下雪了,正好捧著書借著外頭明亮的雪光看書。

他聽見有腳步聲靠近,還有人一疊兒聲的急促喚著:“陛下,陛下!”

是忠洪的聲音。

哥哥回來啦!

沈禾立馬高興起來,將書合上扔在角落裏,就要跳下去穿鞋迎接。

還沒等他腳挨地,房門被推開,高大的青年裹著冰涼的風雪踏進來。

沈禾眉梢歡喜的揚著,明亮的眸子裏充滿了歡欣,嘴角上翹,朝著門口瞧去。

像是他的錯覺般,高大青年在踏進來的那一刻,像是他身上的風雪般,有種肆掠癲狂感,冰涼凜冽到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