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神飼(第2/2頁)

急促的吞咽聲在懺悔室內回響。

仿佛一場最激烈漫長的救贖與禱告。

滾燙甜美的液體順著口腔流淌入他的身體,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像電流般流淌全身,祁究這只小吸血鬼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細細顫抖,似乎他體內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它在神父血液的滋養中孕育,很快就能破土而出。

不夠,不會夠,永遠都不會滿足。

因為極盡瘋狂的吞咽進食,祁究眼角滲出生理性的淚水,他的視線隨之變得混沌,意識也在令他顫栗的美味中漸漸模糊。

神父的血液仿佛致幻劑,祁究產生了幻覺——

他的身體仿佛變成一個拳頭大小的、富有生命力的試驗品。

試驗品被放置入散發著奇怪化學品味的水裏,在密閉的容器裏沉浮不定。

試驗品不需要氧氣,不需要食物,只是不安地漂浮在冷冰冰的水中,他沒辦法睜開眼睛。

可即使失去了視線,隔著厚厚的容器,他依舊能感覺到某人的注視,這雙視線令他的狀態漸漸趨於穩定。

很快,試驗品睡著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呢?睡著的試驗品開始做夢。

他來到冬日午後的福利院,高墻的盡頭是低低壓下的灰色天空,一場暴風雪正在醞釀,興許因為過於寒冷的緣故,夢境呈現灰蒙蒙的底色。

小羅塞蒂擁有一雙烈火般的紅色瞳孔,她站在冷灰色的夢境裏朝祁究看過來:“喂,哥,那個瘋婆子催促我們去拍照了,領養人要通過照片來挑選小孩子呢。”

小羅塞蒂的身後是一堵破敗不堪的水泥墻,此刻的她似乎比祁究要高一些,她的頭上裹著一條臟兮兮的頭巾,試圖遮住被虱子咬得滿目瘡痍的頭皮。

祁究被她拉了過來,兩人並排立在灰色的高墻之下。

隨著“哢噠”一聲響,老式照相機的閃光晃得祁究眼前一片花白,祁究根本沒在看鏡頭,眼裏只有麻木和迷茫,而小羅塞蒂臉上只有冷漠。

——和那張出現在祁究現實中的相冊裏、又出現在羅塞蒂小姐房裏的照片一樣。

夢境將這張照片的誕生過程重現了。

待花白的噪點褪去,祁究又置身在落櫻簌簌的春日傍晚。

“咚咚咚——”

障子門被敲響了,他擱下手裏的煙鬥,慵懶地轉過身道了句“請進”。

障子門被人從外邊拉開,一位蒼老的夫人手裏拉著一個身材幹瘦的小姑娘,她裸露在外的蒼白皮膚上傷痕遍布,身上也臟兮兮地穿著破敗的衣服,但一雙眼睛卻明亮執拗得像個小野獸。

祁究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是小郁子,此時應該是她剛被送到男花魁的房間當丫頭,在眾人眼中她是幸運的下屆花魁候選人。

小郁子充滿敵意地朝障子門後神情困倦的花魁看去,當她看清對方的面容時,萬分驚訝的表情登時浮現在她稚嫩的臉上。

那份驚訝之中,藏著不可言喻的期待與憧憬。

夢境再次鬥轉,祁究來到了血腥彌漫的校園。

學生們很絕望,他們絕望地哭和笑,然後手拉手從教學樓的天台上縱身跳下去,教學樓下的花圃立刻濺開一片紅色血霧。

學生們很絕望,他們在絕望中無望地祈禱,祈求那位根本不存在的真神降臨,拯救他們於殺戮和恐懼之中。

沉眠的神父似乎感知到了這一切,他決定為學生們創造一個救世的真神。

誰才是那個神呢?會有這樣一個符合的人選出現嗎?

“會的。”

虛無的夢境裏,祁究無意識地回答說。

夢境像晨霧一般漸漸淡去,祁究的感官逐漸模糊、消失。

但以神父的血液為媒介,某種連接正在悄無聲息地增強,夢境裏都是屬於079編造的角色身份記憶,都是屬於對方才知道的故事和場景。

祁究在沉睡中感知對方,獲取對方的記憶和感官。

他甚至能感知到此時此刻,血液流逝導致神父的身體在漸漸變冷,變得虛弱卻輕盈……

恍惚之中祁究睜開眼睛,他看著那雙蒙了層薄薄水霧的灰綠色眼睛。

世界仿佛禁止了,只有血液還在對方的脖子、和他的舌尖流淌。

交換了血液,共享了感官。

一瞬間,祁究覺得此時此刻對方不是別人,正是另一個自己。

沒有惶恐,只有釋然和安心。

仿佛此刻無論發生什麽,都不重要了,祁究可以如此放肆地進食,然後安心沉穩地睡個午覺。

神父同樣靜靜地凝視他,無論是虔誠,還是虎視眈眈的覬覦,所有激烈和虛偽的情緒都從他眼睛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平靜——

他輕拍祁究的背,溫聲說:“不要著急,從今往後,我們有很多時間。”

“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