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蓬萊的天空很高,雲特別白,大簇大簇的映在海面上,叫人分不清天與海的區別。
少年非寂白衣沐血,撐著地面艱難地挪動身體,直到後背抵在石頭上,才哀求地看向面前手持利劍的少年流景。
“你若、若再往前一步,我定要殺了你……”少年非寂再無退路,只能虛弱地放出狠話。
少年流景眼角泛紅,眸色卻一片沉靜:“你全身筋脈碎裂,再無拼接的可能,若是兩個時辰內不抽出情絲重塑筋脈,輕則終身癱瘓,重則明日清晨之前喪命……非寂,對不起。”
“不、我不想……”少年非寂呼吸發顫,掙紮間額上鮮血滑落,順著眼角仿佛流出了血淚,“我寧願……死,求你看在我們同窗百年的份上,放、放我去轉世輪回。”
“你的傷勢太重,此刻去輪回,只怕還未到忘川,便已經魂魄消殞。”流景擡手,掌心逐漸凝聚霧氣一樣的精純靈力,“當務之急是保住性命,至於別的……皆可取舍。”
非寂目露絕望:“陽羲,求你……”
流景不為所動,緩慢將靈力推進他的心口,非寂痛苦地嗚咽一聲,唇角溢出大片血沫,整個人緊繃得仿佛隨時要碎掉。
他死死盯著流景,眼底是濃重的痛苦與哀求。流景的手微微顫抖,卻還是堅定如初。
日落月升,晝夜更叠,非寂的心口終於一縷泛著金光的線狀血氣掙紮而出,流景眼睛一亮,當即加大靈力輸出,強行將這線狀血氣一點一點拉出。
“陽羲。”
“嗯?”流景擡眸。
“我討厭你。”
流景苦笑一聲:“哦。”
月亮越升越高,倒映在海面上,仿佛瞬間變大了十幾倍。
非寂盯著月亮看了許久,道:“陽羲。”
“又怎麽。”
“我好像忘記了一些事。”
“什麽事?”流景順口一問。
非寂沉默片刻:“忘了。”
流景無聲笑了笑。
“我可能會忘記更多,非寂緩緩呼出一口熱氣,“但今日之事,我會一直記得。”
“……哦。”
“你不顧我意願強迫於我,今日起,我們便不是朋友了。”
“好。”
非寂的呼吸越來越弱,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流景,情緒濃烈得幾乎要將自己溺死。而隨著最後一點血氣被抽出,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平靜,閉上眼仿佛死了一般。
“成了。”流景懸著的心徹底放下,將好不容易抽出的血氣凝結得更結實,才重新推進非寂的身體。
碎裂的經脈被血氣汲取吸收,又生成新的經脈。打破重塑一向是世間最痛苦的事,少年的非寂卻眉眼平靜,連呼吸都沒有變化。
非寂睡了一段時間,再醒來天已蒙蒙亮,流景垂著眼眸,正在我那個他體內推最後一截情絲。
海浪陣陣,與岸邊碎石撞擊出漂亮清脆的聲響,蓬萊的清晨濕潤柔軟,卻也涼進人的骨子裏。
少年非寂盯著流景看了許久,突然開口:“有朝一日,你會後悔救我。”
無妄閣的最高層寢房,非寂倏然睜開眼睛。
“有朝一日,你會後悔救我。”
流景在夢境的最後,看到一雙恨意濃烈的眼睛。
她猛然驚醒,看著屋裏熟悉的擺設,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此刻就在小破院的寢房裏。
……怎麽又夢見往事了。她捏了捏眉心,一扭頭便對上一雙探究的眼睛。
“……你什麽時候來的?”她克制住揍人的沖動問。
舍迦:“昨天晚上把您送回來之後就沒走。”
流景頓了頓:“怎麽沒走?”
“那得問您呀。”舍迦冷笑一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流景這才看到他眼眶上有淺淡的淤青。
流景:“……肯定不是我打的。”
“就知道您不會認賬,所以我特意留了個心眼。”舍迦說著,將昨晚在自己寢房找到的兔球草往空中一扔,兔球草頓時化作一片畫布。
畫布上,流景樂顛顛的拉著每一個人轉圈圈,成功轉吐五六個人後,拿起一根筷子就要舞劍給大家看,舍迦怕她丟人,趕緊拖著她回寢房,結果進屋的時候被她的手揮到了眼睛,疼得兔耳朵都耷拉了。
“接下來您會在屋裏上躥下跳,比峨眉山的猴子還活潑,您想繼續看嗎?”舍迦體貼詢問。
流景揮手將畫布化去,漂亮的兔球草也逐漸枯萎成一團。
“這麽漂亮的靈草,我還沒把玩呢,就被你拿來做這種事,”她義正辭嚴,“還有你眼睛上的痕跡,隨便用點靈力就能消了,故意留到現在是何居心?”
“想讓您知道喝醉酒的可怕,在沒回天界之前,都別再沾酒了。”舍迦輕哼。
流景失笑:“不至於,我這不也沒鬧出什麽事嗎?”
“你確定?”舍迦挑眉。
流景被他這麽一問,頓時有點不確定了,可仔細想想,確實想不到自己還幹了什麽。